“这么多年了,我爹好吃好喝地敬着你,”她忍不住道,“去年为了给你做五十大寿,还特地从苏杭请了戏班过来,我爹的孝敬难道都孝敬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宋积云是真的为自己的父亲伤心。
或者被戳了肺管子,曾氏扬手就朝宋积云脸上扇去:“你个没大没小的东西!”
宋积云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曾氏扬过来的手,用力一推,把曾氏推倒在了地上。
曾氏的两个嬷嬷忙跑了过去。
宋积云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你有资格在我面前论‘大小’的吗?就凭你活得比我久吗?”
她高声吩咐郑嬷嬷:“你这就去给我把大门打开了,我倒要看看,谁那么不要脸,敢把聘礼从我们家的灵堂抬进来。”
郑嬷嬷含泪应“是”,小跑着出了厅堂。
宋积云朝着曾氏笑:“你放心,他们敢来下聘,我就敢接着!我就敢穿着孝服去大堂上击鼓鸣冤!让全县的人都来评评理。有谁家做祖母的会在儿子的孝期都没过,就张灯结彩忙活着给孙女订亲。”
曾氏却不敢真和她赌这一把。
但手肘的刺痛又让她眼珠子一转。
她厉声道:“好啊!不就是去衙门吗?我正要告你不孝,忤逆,目无尊长!”
“那就一起去!”宋积云又去拉她,“百善孝为先。我给父亲守孝,就是那《孝经》、《烈女传》我也够得上一章。说不定我还能给我家挣个牌坊回来。越多人知道越好!”
曾氏不由一缩。
宋积云就是个浑不吝的,闹腾起来不要脸;她三儿又得罪了王主簿;真的去了衙门,说不定是她们自己吃亏!
曾氏的两个嬷嬷一个比一个精明,见了忙上前扶了曾氏。
宋积云指着外面道:“走,我们现在就去!”
曾氏落荒而逃,还色厉内荏地冲着她叫嚣:“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宋积云站在台阶上:“我等着!”
院子里一片死寂。
宋积云很多年都没有这么生气了。
她脑子嗡嗡直响,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像前世一样,低着头,在衣帽间里打着转。
只是现在的衣帽间,除了她,还有个陌生的男子。
她靠坐在了那口从父亲书斋里搬过来的黄梨木青松雕花包铜角的箱子上。
人的三观果然没有最低只有更低。
宋家的人比她想象的还不要脸。
自古婚姻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母亲肯定不会同意这样的亲事,但她们家地位最高的却是她祖母。
有宋家偌大一笔家产吊在那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宋积云冷静地分析着她目前面临的困境。
却有一道目光始终如一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抬头,看见那男子正饶有兴趣地望着她。
他曲膝靠在大迎枕上,膝上的画本已经换成了一本游记。
宋积云不禁瞪了他一眼,一言双关地讽刺道:“怎么?公子不看画本,改看游记了?
男子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压着书页,风轻云淡地道:“游记比画本好看。”
那幸灾乐祸的模样,气得宋积云想揍人。
男子却不以为然地挑着眉角,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重新翻起了游记。
宋积云不禁在心里骂了几句,决定梳洗一番之后去她母亲那里一趟。
免得她母亲知道了着急。
她恍恍惚惚的,习惯性开始解孝带,脱孝衣。
纱橱里却传来一声低喝:“伤风败俗!”
宋积云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正在解褙子的衣扣。
她看了看自己麻灰绉纱滚边窄袖褙子。
连里面的齐胸都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
这就伤风败俗了?
宋积云朝男子望去。
他脸阴得像铅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