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2/2)

说话间已到了顺宁门。

李浑正张口要扯起嗓子道:“皇……”

他罢手道,“你不如先回乾礼宫吧。”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又生气了,但作为奴才,李浑很有觉悟,当下便蔫了下来,低声求饶,“奴才知错了。”

燕莫止拔腿进了顺宁门,李浑忙不迭跟上他的脚步。

他才往里走了两步,骤然感到腿部一阵寒意灌了进来,风一刮过,刺骨的寒一下子钻进了骨缝里。

慢他一步进来的李浑也遭了殃,不过对比起来,还是不及他惨烈。

原来是柴唯刚浇完花,剩下半桶水,直接往门口泼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把他泼成半只落汤鸡。

一见到来人,柴唯吓得魂不附体,抖如糠筛地跪了下来,“不知皇上驾到,奴才死罪!”

燕莫止半边袍子湿透了,湿重的布料裹在腿上,又是大冬天里,这黏腻的感觉更加让人不舒坦了。

他目光扫了他一眼,若不是见他双腿打摆打得厉害,他几乎要怀疑这是他的蓄积报复了。

“起来吧。”他淡声道。

柴唯赶紧磕头道谢,“奴才多谢皇上。”

他收回目光,举步往殿里走去,一路上春桃、仲夏等人见到他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李浑朝她们比了噤声的手势,她们才无声地朝他福下身。

眼皮耷拉着,自然便见着他袍角湿了,上面还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碴子。

气氛骤然转冷,三人正心头徘徊着要不要适当关怀一下,可想到娘娘,嘴皮子动了动,竟都没有发出声音。

燕莫止倒也不在乎,只问:“娘娘这程子,可有吃好睡好?”

“有……”

“没有……”

“娘娘不清……”

一开口,三张嘴说出了三个不同的答案,才开了个头,又纷纷闭了嘴。

得,他算是明白了这几个奴才对他意见颇深,奴才都如此,更何况主子了。

不过他知道这几个跟在她身侧十几年了,对她的忠心倒是不能怀疑的,是以他也没有怪罪她们。

“娘娘现在在干什么?”

这回再也不敢撒谎,便道:“回皇上,她在书房临帖。”

“朕看看她。”他说着已经迈入殿内,李浑当然也要跟着,却被春桃堵住了去路。

“这位公公,不知您贵姓?”

“免贵,咱家姓李。”

春桃笑道,“原来是李公公,奴婢看您袍子也湿了,娘娘是金枝玉叶的身子,若是沾上寒气,就不好了。”

李浑点头道,“还是姑娘想得周到。”

仲夏接着道,“气候严寒,李公公还是随奴婢到偏殿来吧,奴婢让柴唯来伺候您换下湿衣。”

李浑勾头朝里看了一下,见里头没有动静,转念一想,人家现在是只差举行婚仪的未婚夫妻,跟前杵着个人,反倒不便了。

于是和善一笑道,“有劳姑娘。”

那厢的燕莫止兀自穿过明间,走到书房门首,抬手挑起帘子,许久没来,心头蓦然闪起一丝昏天暗地的恐惧来。

自从他逼迫燕申禅位之后,两个人还没有过独处的机会,如今大势已定,再提及这桩旧事,都是上位者的强词夺理罢了,非但不能令她释怀,反而会更加重两人的芥蒂。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透过帘子的罅隙往里望了过去。

一个娟秀的身影便端正地坐在翘头案前,低头临着帖子,冬日的阳光轻柔地抚在她身上,削弱了她的锋芒,更令她周身都沐浴着一种母爱的光辉。

不过,这大约是他的错觉罢了。

他就这么站在门口,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悄然凝着她一动不动。

嘉月抡了抡酸胀的小臂,余光才发现门帘半挑着,便扭头望了过去,却见门帘啪的一声掩了回去,可到底慢了一步,那双黑如寒潭似的眼,还是落入了她的眼。

她心头猛然一缩。

脑里却无端地飘到几年之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那时的她是燕无畏的宠妃,提了小食上乾礼宫给燕无畏,因为他召见臣子,便只能坐在偏殿等他。

俄而一个芝兰玉树的身影从殿内出来,她从暗自感慨他身段气质不错,到惊恐于他那道狰狞的疤痕,可最难忘的,还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狭长,眼皮又很深邃,墨色的瞳仁显得有些淡漠,又令人看不穿。

可如今千帆过尽,再见到他这张可憎的脸,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