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大殿里只有君臣二人,他的声音回荡在殿内,“朕为昨日之事,向你道歉。”
顾星河愣怔当场,须臾才反应过来,他这是黔驴技穷,迫不得已,只能又找上他了。
“皇上不必如此,臣担当不起。”
“请顾銮仪移步一叙?”
于是两人边走边谈,一直回到乾礼宫,入了书房。
燕莫止屏退众人,这才转过来,看着他,一字一顿道,“顾銮仪不是想替娘娘问一句话?”
顾星河已有意料他会说什么,然而真正听到他说的这席话,是远超他所料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想必是克制了再克制,却是犹如巨石落入心湖中,一下子卷起千层浪来。
“朕撒了谎,娘娘于朕,就如同明月,朕是凡间俗人,原本自是……摘不到月亮的,可有朝一日,月亮坠入了海中,朕明知镜中花海底月不过是一片虚无,可还是义无反顾地跳入了海中……娘娘不是当朕是一条忠诚的狗吗,余生,朕依旧甘愿做她的狗。
“就算娘娘这辈子不肯原谅朕,那朕为会倾尽所有,护她一世周全。”
燕莫止说完,再度看向他,挑起嘴角问:“这样的保证,你满意了吗?”
“舅爷。”
顾星河眸里闪过一丝讶然,旋即才笑了起来:“臣家里都闭口不谈的密事,皇上又是如何得知的?”
“怎么,就许你拐弯抹角刺探朕和娘娘的密事,不许朕诈你一次?”
原来只是猜测吗,顾星河不禁愕然,原来自己竟被他轻易地套了话。
不讲武德!心头不禁又嘲讽他一句。
不过,既然被他猜了出来,也没必要隐瞒了,他回道:“臣很想知道皇上是从何处猜起?”
燕莫止的确只是猜测,因为嘉月与他走得过近,他不免每次见了他便失了理智,先入为主的想法也让他忘了去琢磨他是不是别有用意。
可他听说,他与夫人感情深厚,怎么看都不像是对嘉月有企图之心的样子。
可他却对他百般阻挠,这又是为何?他只能让人查探他的底细,这一查,竟让他查出个惊天秘密来。
原来,嘉月的母亲原本是顾家妇,后来才改嫁入了东宫,可她到底有没有留下骨肉,这却是查不出来了。
可以得知的是,嘉月的母亲入东宫后,顾灵运便未曾再娶,直到后来得罪了太子,这才被判了死刑。
顾星河名义上是顾灵运的侄子,可他对嘉月过分的关心让他脑海里浮现起一个荒诞的猜测。
是的,一切只是他的猜测,没想到,竟也是现实。
实际上嘉月母亲改嫁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牵涉到皇室丑闻,因而皇室下令封口,甚至不惜网罗罪名, 把得知真相的人全部处死。
在顾家更是统一缄口, 父母故去的顾星河,养在大伯父膝下, 以嫡次子之名养大。
这也是为何他分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却始终不想与嘉月相认的原因。
如今这个秘辛被一个外人捅破, 倒也算不上外人, 用不了多久, 他就会成为自己的妹夫。
即便他与嘉月没有相认, 按俗 , 他这个舅爷皇上他面前还可拿大一回。
再说, 皇帝的这个保证还是让他态度略为松动, 毕竟为了得到他的首肯, 一国之君的他低头在他面前认了错, 足以证明嘉月对他意义非凡。
还有另外一点,两人虽没当面挑破, 可心头装的却是同一件事情,那就是怀了孕的嘉月,已经不容她再继续拖下去了。
是以顾星河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
燕莫止第二次在朝堂中提起要立嘉月为后,廷臣已不像一开始那般惊诧。
反对的声音也平息了些, 取而代之的是那些保持中立的臣子们, 燕莫止乘胜追击, 让钦天监算好最近的吉日,婚期就定在十日之后。
这个时间当然紧促了些, 不过因为边疆动乱,皇帝的登基典仪都能一切从简,婚仪当然也能,况且太后二嫁,原本就没有铺张的道理。
直到这时,燕莫止才寻得出理由去探望她,顺宁门的那些禁军早已撤下,嘉月当然也可以自由出入,只是为免被人看出端倪,她仍是深居简出,几乎还是窝在她的顺宁宫里。
这日燕莫止散了早朝,正要返回乾礼宫时,半道上骤然转了方向,从另一条甬道拐入月洞门,直直地朝着顺宁宫的方向走来。
现在他一出行,身边便跟了一串奴才,走到哪都不方便,夜里不便出现,只能趁着大白天里才能名正言顺地看她一眼。
他缓慢踱着步子,心头缠绕着千愁万绪,可脸上要表现得漫不经心,表现出这只是一次偶然的垂怜。
好在他长了一张冷脸,从不显山不露水,就连身边侍奉的奴才也未察觉出有异。
大概是他走得太过缓慢,跟在他身侧的奴才李浑暗暗觑着他的脸,误以为他不大情愿,于是自作聪明地问:“皇上是不是不知见了娘娘该说什么?”
他瞥来一个冷漠的眼神,“怎么?你知道?”
李浑躬下身子道,“奴才虽算不上是个男人,可倒也还是长了男儿心,对于姑娘,说不上十分了解,却也是能看透一些的……”
他眉骨半挑问,“怎么说?”
“那奴才就说了,说不好,还请皇上宽饶……”
他隐有不耐地斥道,“废话一箩筐!”
李浑只得赶紧道来:“就比如,姑娘们都喜欢像三月春光那般暖和近人的男人,皇上,您这般玉树临风,要是多笑笑……该有多好。”
竟是些馊主意,燕莫止冷声打断了他,“不必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