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板上钉钉的事,几乎不必再继续查下去了,很快,三司便对此案进行会审,郦首辅不堪受辱,竟这么咬舌自尽了。
傍晚,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大地,乾礼宫里,竟是出乎意料的摆上了酒席。
皇帝宴请的不是别人,正是此前被冤枉入狱的臣子们。
当然,虽是以皇帝之名下的令,可诸臣心头清楚,真正要宴请他们的,是端坐于皇帝左侧的圣淑皇太后。
宴席一开始,嘉月便端了酒,敬与底下的廷臣们,“此前细作未捕,为了确保万一,只能出此下策,如今叛臣已然伏法,朕这杯酒,自当敬诸位,还请诸位饮了此杯,冰释前嫌。”
大家举杯,连声道不敢。
嘉月勾唇一笑,以袖掩面,抿了一口酒液,她自知不胜酒力,提前让忍冬兑了水,酒液很淡,缓缓地滚过喉咙,倒也不辣口。
不过,她也不敢贪杯,只饮完了这一杯就搁下了酒盏,拿起玉箸夹起莼菜吃了起来。
君臣之间,觥筹交错,一时忘了辰光流逝。
燕莫止就坐在皇帝右侧,时不时透过伶人飞舞的水袖,望向左侧的她,只见她脸颊上红扑扑的,不染胭脂,却似一朵秾丽绽放的芍药。
浓密的眉毛不用过多描画,便有如远山青黛,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更是如同秋月映湖一般亮堂堂的。
他骤然朝着皇帝开口,“皇上,天色已晚,诸臣归家路途遥远,恐有不便,还是先散了筵吧。”
“还是皇叔考虑周到。”皇帝点头附和,旋即便吩咐就此散筵了。
嘉月仍呆坐着,玉箸拨弄着盘里的豆子,甚至廷臣们是怎么退出乾礼殿的,也是迟了一拍才发觉。
燕莫止怕被人看出异样,匆匆把其他人都打发了,这才转头对着嘉月道,“臣还有事要跟圣淑一议,还请皇上早些安歇吧。”
皇帝自然没有不应的,嘉月和燕莫止便从乾礼宫里退了出来 ,两人隔了一臂之距,慢慢地在甬道上行走着。
两侧的灯光如水泼到了两人的肩膀上,那是一份久违的安逸。
嘉月的脚下还有些虚浮,可还是镇定地走完了全程。
入了顺宁宫,她转头对他说了句谢谢,没想到却打了个酒嗝。
她呆住了,迅速瞥了他一眼又敛下了目光,面颊又臊又热起来。
她嗫嚅着解释,“你别误会,本宫从来不打嗝。”
他不由得想笑,嘴角抽了抽到底忍住了。
“你……出去!”她恼羞成怒地推了他一把,可眼前骤然浮起一片金星,令她不得不扶着沉重的头,跌跌撞撞地扑进他怀里。
霎时间温香软玉,抱个满怀。
他的手不上不下的垂在那里,甚至没有勇气回抱她。
他明白,她只是酒意上头,否则,又怎能容忍自己再对他投怀送抱?
而他今日喝了不过一杯酒,现下的他清醒得很,也绝无可能趁着她酒醉之时逾矩。
“娘娘,你喝醉了。”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戳着她的肩膀,将她拉开。
“本宫没醉,本宫只是口渴而已。”她说着踅身倒了一杯水,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可她没想到,这竟然是那壶兑了水的酒,一杯下肚,她脸上的红潮更甚了。
燕莫止仍驻足在门口,目睹她牛饮了一杯“水”。
原本以为这就算功成身退了。
正要退出去的时候,耳畔又传来她糯糯的声音,“燕莫止……”
他的腿仿佛像灌了铅一般,再也抬不起来了。
“燕莫止!”不见他回应,她气得又叫了一声,伸脚一蹬,一只翘头履就这么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直直地朝他脚边甩了过来。
那是一双檀色的锻面翘头履,前面绣着繁复纹样,又嵌着一小排珍珠,充分显现出主人身份的尊贵。
他迟疑片刻,到底弯腰拾起地上的翘头履,徐步朝她走来。
她拧着眉毛,气鼓鼓地瞪着他,“你耳朵聋了,听不见本宫的话啊……”
“娘娘喝醉了,还是先歇息吧,有什么要紧事,明日再说……”他说着已屈膝跪了下来,熟练地握住她纤细的脚踝,给她套上了鞋。
做完这个动作,他才后知后觉地被自己本能的反应震住了。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搀起她的臂弯道,“臣扶娘娘进内殿吧。”
可他仍高估了她的酒量,在乾礼宫时尚能维持冷静的她,不知怎的,回到顺宁宫喝完了两杯水,脸上更是酡红的一片,明眼一看,便是酩汀大醉的模样。
醉酒的人,又怎会如他的意,乖顺地任由他搀扶着走呢?
他手上施了暗劲,竟是纹丝不动。
她就如同一团软烂的春泥,不仅不接受他的好意,反而把他拽得脚下一个踉跄,再度跪伏在她的跟前。
她一双素手搭在他肩膀上,一张粉面骤然拉近,醉眼朦胧地凝视着他,娇艳的唇瓣就在他眼前一开一合,瓮声瓮气道,“燕莫止,你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我?”
他心笙随着她眸里的碧波轻轻摇曳着,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你到底在怕什么?”她又贴近了些许,唇瓣几乎要擦过他的,穷追不舍地又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