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用水瓢在大缸里舀了几瓢水,哗哗地倒进了空木桶里,直到把木桶灌满,这才提起水,拔腿往房里走去。
洗漱完毕,便熄了灯,躺在了那张带着潮味的床上,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柔软的布料来。
伸手不见五指,可他的手指却能仔细能分辨出那绣花的纹路。
这是她送他的定情信物,他总得好好留着,不是吗?
他便把它贴在胸前,柔软的触感像是她白嫩的柔荑轻轻在他心口上摩挲着,他闭上眼,甚至能想出她是怎样的一副慵懒的神情,他弯了弯唇,困意袭来,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燕莫止便这么心无杂念地住了三个月, 朝廷终于派人来请他回朝了。
拜别阿爹,他便离了松奉县,归途不急, 便先走水路, 跨颖川,穿南阳, 直到鹿鸣关才换马而行。
刚进入霞山,遥远的身后便有马蹄轻叩的声响, 速度不快, 可听声音, 人数并不少。
他留了个心眼, 催马跑动了起来, 果不其然 , 身后便传起了滚滚的马蹄声。
那些山匪按耐不住, 在马接近了他时, 纷纷亮出了雪亮的刀。
燕莫止只有单枪匹马, 很快便被这群凶神恶煞的人围成一个圈。
他拉紧缰绳,拨转马头转了一圈, 冷锐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划了过去。
“阁下是何意啊?”
为首的那人一脸横肉,他眯着眼,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道,“洒家是这座山的大当家,过路人, 洒家见你这身绫罗袍子不错。”
“阁下是要某的袍子?”他睨了他一眼, 冷笑一声道, “什么时候,牲畜也要穿衣服了?”
“你娘的, 敢骂你爷爷?”大当家唾了一口唾沫,吩咐其他人道,“我瞧他马上的行囊鼓鼓囊囊的,必定有不少银子,都给我抢来,还有,那匹马看着也是好马,全都劫了,看他还狂不狂!”
其余人应了声是,当下便一踩马背,从马上一跃到了他跟前,举起大刀,直冲他脑门劈了过来。
燕莫止早已做好了准备,将马背上塞满棉花的包袱扔了出去,抽出紫金刀与他们搏斗了起来。
他的动作又快又狠,手里的银光就如一道飞练,一瞬间便将几个山匪打飞了出去,余光一瞥,地上的包袱安安静静地躺着,谁也没有去拣。
反而这些人招式诡谲,带着很深的敌意,刀刀见血地向他砍了过来。
他身形如电,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横臂一扫,刀锋抹了两个人的脖子,那两人便飞了出去,与此同时,另一把大刀朝他的脖子挥了过来,他轻巧一闪,手中的刀换了方向,只见一道模糊的黑影,带着血迹飙了出去。
那人眼睛快喷出火来,看着自己的断臂嗷嗷惨叫着。
“大当家——”
有一人躺到其他的人,也缓下了动作,看到大当家成了独臂,不经吩咐围了上来。
原来这人并不是别人,而是那个虎背熊腰的大当家。
燕莫止并不恋战,加紧马腹突破重围,犹如一道闪电一般飞了出去。
果然,他猜得没错,这群人确实是山匪,却不是为钱而来,他们早已被人买凶,只想要了他的命。
其实,这也不难猜测。
一旦他回了京开始调查,那些见不得光的龃龉便会公之于众,届时又有多少人要被牵连下马,甚至人头落地,为了活命,这些人便把刀伸向了他,只要他一死,这件事就一了百了。
除去了一个摄政王,朝堂之中,只剩一个年轻的太后和软弱无能的幼帝,这个朝堂就被他们轻易拿捏了,如此两全其美的事,何乐而不为?
身后的马蹄声紧追不舍,咻的一声,一道冷箭贴着他的脖子飞了出去,接着身后的箭矢像是落雨一般射了过来,他一壁操控方向,一壁扭过身,挥刀砍掉所有近身的冷箭。
“吁——”就在混战间,马已到了悬崖边上,他赶紧勒紧马头停了下来。
身后的人已陆续追到眼前。
一道银光掠过他的眼,他仰身往后倒去,堪堪避过了这一刀,另一把刀锋便从另一侧飞了过来,从他胸前划了过去,他用手中的刀格挡,那把刀被甩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将一个人的头颅切了下来。
他还来不及喘气,身后又有刀锋劈了过来,他躲闪不及,刀刃劈在他右肩上。
暗红的血一下子呲了出来,不一会儿,整件袍子便被血浸透了,湿淋淋地贴在背上。
他脸色变得苍白,嘴唇也在一瞬之间变成青紫色,肩膀上的伤口猛烈地烧了起来,不出意外的话,便是刀刃淬了毒。
当下的情况不容乐观,他受了伤,又中了毒,倘若与他们继续缠斗下去,一旦气血逆流,随时可能丧命。
他神情凝重,他看着前面的万丈深渊,心里浮起一丝念头。
就算他此次能侥幸不死,也难保接下来的路途不会遇到更大的杀机,他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正如他此前从燕莫止变成魏邵一样,他得让人以为他已身亡,这才能平安回到建京。
眼皮越来越重,他强撑着,视线却越来越模糊了起来,耳边又想起了风旋电掣的声音,又有一批人追了上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大刀,一步步倒退,脚后跟已退到了边缘,胸口突来一阵抽痛令直不起身来,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脚下却越发虚软。
蓦然一脚踩空,他只感到整个人顿时一轻,他便这么从悬崖上坠了下去。
就在他刚刚往下掉时,恍惚中,呼呼的冷风里又夹杂了刀剑相击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地飘来过来,难道后面追上来的人这些人不是山匪?
那又是何人?他的脑海里混沌一片,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摄政王……”
“摄政王!”
原来,嘉月预料肯定有人会在他回京的路上伏杀,因而派了卫兵过来接应,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