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岂不是——”
就在这时,一道染着笑意的男声自远处传来。
“羽化境乃是仙道真正的界限鸿沟,向上每精进一分,都与羽化境之下精进一阶无异,甚至愈发艰难。”
空青眼神一凛,上前拦在温寒烟身前,“来者何人?”
来人一身棠梨褐色长袍,端坐于华贵奢靡乘风辇上,眉眼弯弯仿佛天生含笑。
他没有回答空青的问题,而是自顾自接着方才的话题道,“若诸位不嫌弃,在下可以提供一处洞府,此处不仅有法阵相辅,还可避开旁人搅扰,专门供你们安稳度过雷劫。在此之后,若诸位需要,还可借此洞府休养一番,稳固境界。”
司予栀拧起细眉,若有似无挡在温寒烟身前:“你和我们素昧平生,会有这么好心?”
来人朝着司予栀微微一笑,开口时却并非对着她,“寒烟仙子,羽化境雷劫虽比不得飞升时的九天玄雷,却也不容小觑。若今日晋阶之时,你能夯实牢固奠基,于日后求索仙途百益而无一害。”
说到这里,他才遥遥朝着众人拱手行了一礼,“在下九玄城主安迹星,几位贵客远道而来,我俗事缠身未能及时相迎招待,传出去,实在失礼。既然遇上仙子有需,在下便自作主张,为诸位行个方便,也算是广结善缘。”
安迹星说话间,几名九玄城弟子自发上前,自芥子中又祭出一辆乘风辇,恭恭敬敬拱手迎温寒烟等人上去。
温寒烟勉力维持神智清明,目光在他们腰间摇曳的算盘流苏上微微一顿。
视线缓缓向上,掠过他们毫无异样的右肩,再向上,是几张不尽相同,素昧平生的脸。
她牵起唇角,“青先生,别来无恙。”
距离她最近的九玄城弟子愣了愣,似乎有些理解不了她所说之言,剩下几个围在乘风辇四周的弟子也是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温寒烟浑身一阵一阵晕眩发冷,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裴烬掌心,才勉强维持着站立。
她也失了虚与委蛇的心,转过头,不偏不倚望向安迹星。
“青先生,这场捉迷藏的游戏,你还够尽兴么?”
对上温寒烟的视线,安迹星笑意如常,面色不改。
他缓缓笑道:“不知寒烟仙子,此话是何意?”
温寒烟体内灵力奔涌,她勉强平复几分,定了定心神:“先前与你在宿雨关山月中斗法时,我用剑伤了你右肩。”
她喘了一口气,接着道,“但宿雨关山月中,你我皆非实体,仅以元神斗法,哪怕这一剑伤了你,你的肉身上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一旦元神脱离宿雨关山月,回到现实之中,根本让人无从分辨身份。”
安迹星淡淡看着她,但笑不语,眉目间漾着恰到好处的困惑,仿佛真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起初,我也并不能肯定。”温寒烟视线向上,望向不远处,“但它们给了我答案。”
空青瞬间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九玄城眼下已被接二连三的罡风夷为平地,完全看不出先前熙来攘往、笙歌鼎沸的样子。
倾頽坍塌的废墟间,九玄城正中央却依旧岿然不动立着一棵高耸入云的榕木,千千万万条气根悬垂延伸开来,交织成一片密错的帘幕,遮天蔽月。
气根左侧还算完整,只有零星横亘于上的不规则划痕。
然而,右侧的气根齐根断裂,远远乍一看,竟当真像极了被一剑劈伤了右肩。
“这……”空青惊疑不定,“这难道是说……”
“可是青先生,不,九玄城主怎么会和一棵榕木共感?”
司予栀视线难以置信地在巨大的榕木和安迹星之间来回挪动。
叶含煜却似是想到什么,如临大敌般猛然抬眸,看向安迹星。
“如此一来,那也就是说——”
“寒烟仙子,果然名不虚传。”安迹星微笑打断他,“还真是观察细致入微,聪慧过人。”
他丝毫没避讳,就这么大大方方承认了,空青更是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
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两张脸,到头来眼下却告诉他这分明就是同一人。
他心里一阵后怕,脊背不自觉渗满了冷汗,濡湿了里衣。
若当真如此,这偌大的九玄城中,那样密密麻麻、热情到诡异的居民,竟然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自始至终,九玄城便是一座空城。
唯有安迹星一个人。
“原本打算放过你,让你安安静静地死去,但没想到你非要自作聪明,着实扰乱了我的计划。”
安迹星放下撑着头的手,看上去几分羸弱病气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森诡的微笑。
“既如此,只好让你死得惊心动魄些了。”
他话音落地,本便破碎狼藉的地面再次震动起来。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困顿沉睡在地面之下,眼下被这几个字倏然唤醒,躁动地要掀翻地面冲破而出。
司予栀愕然睁大眼睛。
原本已零落遍地的废墟之中,不知从何处又钻出不少人来,有的从坍塌的房屋下爬出,有的从地底下翻出,更多的则是从远方涌来。
地面震动,是他们狂奔而来的脚步。
远方的天际线摇晃着,最后一点暮色也沉落下去,一片苍茫之间,令人头皮发麻的深褐色小点绵延成片,极速逼近过来。
随着他们每一步靠近,他们身上能够称之为“人”的特征都减淡一点,先是肌肉变得僵硬,再到泛白的瞳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