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

“我说什么,你毋需在意。”他停了停,续道:“我今日来是为王上传意,明日乌 孙国将举行三年一次的射箭比试,届时将有西域诸国的好手参加,王上特准你参加,记 得必须身着我们乌孙国的服装。”

“王上为什么不亲自告诉我?”

“别忘了,在乌孙只有我与图伦会说汉语。”他闪烁的眸光直逼视她的小脸。

“也许,你比较想见的人是他!”天地为鉴,只有他心底明白这句看似轻浮之言, 包含了多少分认真。曾几何时,他对女人认真过?

惟独这个中原女人在他们眸光初次交会的片刻,便在他心底烙了痕。

这也是他为何厚着脸皮向王上请求,特准她出冷宫参加明日的射箭大赛的真正原因 。

该死!元烈心头不禁再一次掠过懊恼与遗憾交错的复杂心绪。

“你大可以污蔑我,但别忘了,这对你的亲人,也就是我的丈夫,同样也是一种折 辱。”华珍的怒气渐渐消退。

眼前这个男人令她明白,在此地女人的地位卑微,没有人会在乎女人的喜怒,女人 只是可怜的附属品,一辈子任由男人摆布。

华珍的怒意已被愁悒所取代。

她不知道自己必须在这样的地方忍受多久。

“中原女人都和你一样刁钻吗?”元烈静静地瞧住她,一双深幽的眸闪烁着阴晴不 定的光芒。

华珍迎着他碧沉的眼,轻声回答:“西域男子全如你一般轻狂吗?”明知在此地她 孤立无援,理当格外小心言辞,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被挑起怒气。

她僵直的姿态与那一双紧紧抓住被毡的小手,无言地透露出心绪,元烈瞧在眼底, 缓缓勾起一抹笑。

“女人的勇气分很多种,逞口舌之快是最危险的一项,希望你不要忘了身在何地! ”语毕,他转身离去。

直到他走后许久,华珍才逐渐由紧绷之中放松下来。

和亲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她却已经疲惫不堪。烈阳下,华珍坐在由色彩鲜丽的篷 布所搭的帐幔底下,然而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十分炙热,不习惯此地天候。

阵阵热气袭来,夹杂着风沙,几乎令她想掉头离去。

乌孙王惠靡坐在她身旁不远处,却对她这个初至异乡的妃子没有任何关怀,眼底只 有射箭比试。

倒是坐在华珍身旁的妃子贵人们因她大方赏赐的丝绸与珠宝,对她纷纷改变初衷, 态度亲切不少,还差奴仆持扇为她扇风驱热。

至此,华珍的心总算稍稍有了安慰。

这一次射箭比试,西域大小诸国均派好手参加。

对中原来的和亲公主,所有人都抱持着欣羡与好奇的态度,华珍公主脱俗的美貌在 众人心底留下深刻的印象。

“惠靡,你不为我们介绍一下中原来的和亲公主吗?”开口的是羌国的新君。

惠靡瞥他一眼,淡道:“巴厄图,你是来参加射箭比试的,还是来看女人的?”

此言一出,众人哄笑了起来,巴厄图亦笑道:“凭你这句话,今年的射箭比试本王 非得拿第一不可!”

惠靡则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得各凭本事,不是用嘴巴说说就算的。”说罢, 他目光落向不远处的元烈,却发现元烈的目光一刻也未曾离开华珍。

惠靡不由得微拧起眉心。

比试很快便开始,在各国好手激烈的首轮赛中,已由三十多名好手淘汰至剩十人。

元烈为乌孙国的代表,亦在十人之中。

为了夺得西域第一神射手的最高荣誉,各国代表们无不花招百出,有人在射箭之前 跪地向天祝祷,有人则在头顶上绑着雪鹰的羽毛以示吉祥。

元烈是过去三届之冠,连续九年为乌孙国夺得西域第一射神手之誉。

比试前,他照例走向王帐,欲取吉祥物。

惠靡含笑准备为他挂上牛骨制的项炼,这是过去九年来他每回为元烈戴上的吉祥物 ,然而这一回,元烈并未走向惠靡,反而直直朝华珍走去。

“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你为我戴上吉祥物?”元烈站在华珍面前问。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华珍身上。

“我真的可以吗?”华珍显得有些犹豫。

“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元烈紧盯住她,心脏狂跳,屏息以待。

迎着他闪耀而充满期待的绿眸,华珍不自觉地脱口问道:“你要什么?”

元烈随即由她的发鬓上取下一枚珠钿。

华珍不再犹豫,由他手中取过珠钿,为他佩戴于衣襟之上。

元烈深凝她一眼,转身离开。

最后一项比试是百步穿杨术。

箭靶在百步之外,每位参赛者只有三次机会。

很快的,十位诸国好手一字排开,静待乌孙王下令。

惠靡起身,挥手示意随侍者吹响号角。

嘹亮的号角声甫歇,十位好手众箭齐发,转瞬间周遭再度回复宁静,只剩风沙在烈 日下低旋。

比试的结果立即呈现在众人眼前,元烈箭无虚发,三枝箭都正中靶心。

欢呼声在下一瞬爆开,乌孙国君民人人都为元烈得来的最高荣誉而欢欣鼓舞。

元烈排开众人,直直地走向华珍。

“这枝金翎箭请你收下。”他递上前。

华珍怔怔地瞧住眼前通体闪耀的金翎箭,迟迟未敢接手。

“若不接受,就是对乌孙国勇士的轻视。”

惠靡在一旁沉缓的开口,图伦立即为华珍公主译意。

闻言,华珍立即收下金翎箭,元烈这才满心欢喜的离去。

惠靡瞧在眼底,面上露出深思之色。

元烈离开之后,惠靡的妃子贵人们均对华珍露出欣羡之色,毕竟在乌孙国,从未有 女人得过这份殊荣。

华珍却说不上心头滋味,久久未发一语。打从射箭比试之后,华珍就很少见到惠靡 ,后来她才从图伦口中得知惠靡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华珍几番求见,惠靡总不愿接见。

渐渐的,妃子与贵人们开始视华珍为不祥之人,毕竟惠靡才刚迎娶她不久便得重病 ,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一日,华珍在帐中读书,丫鬟如玉领着图伦入帐来。

“公主,王上有事要召见。”图伦开口。

“他人还好吗?”华珍问道。

“今日精神还算不错。”

华珍点点头,随着图伦离开。

当她来到惠靡帐前时,正好遇上刚由帐中走出来的元烈。

元烈紧盯住她,俊颜上透着一抹莫测高深的笑意。

华珍避开他炙人的眸光,垂首进入王帐之中。

帐里燃着一种味道浓郁的药草,弥漫的烟雾令华珍瞧不清自己的丈夫。

突然,耳畔传来一句乌孙语,华珍立即听明白那是要她上前之意,这是她少数听得 懂的几句乌孙语其中一句。

她立即循声来到床畔。

直到这时,华珍总算看清了惠靡,同时也了解到他确实病得不轻,这一点是由他更 形枯瘦的样貌窥知。

即使在病中,惠靡一双眼仍然显得锐利,直盯住华珍。

初时,他并未开口,沉默了半晌,他开始说话。

华珍未习乌孙语,因此一句也听不明白。

图伦立于一旁,开始翻译道:“王上要微臣转告公主,倘若他一病不起,公主必须 在他死后嫁给王上的长孙元烈殿下。”

华珍闻言心头大惊。

“不!我不能答应!”

像是早已预知她的反应,图伦立即回道:“王上还要微臣转达公主,他的决定从不 改变。”

紧接着,惠靡示意两人离去,并闭上双眼表示谈话结束。

“王上”

“公主请随臣离开吧!王上倦了。”图伦同情地道。

华珍深吸了口气,随着图伦离开王帐,不料才一出帐便瞧见了元烈。

“我想,王上已经告诉你他的决定了。”

“我绝不会答应这等荒唐之事!”华珍忿忿地回道。

改嫁并无错,是个人的决定,但嫁予亡夫的孙子则未免荒谬,有违伦常。

“王上既已决定,不会再更改。”元烈很快地说道。

“你错了,我要上书我朝天子,请求吾皇撤消这桩失德逆伦的婚事!”语毕,华珍 便转身离去,不愿再多瞧一眼元烈那一双势在必得的恣肆眸光。

她深信在不久的将来,她必能重回故乡,远离这个蛮邦异域。

“图伦,依你看,那个中原皇帝可会答应她的请求?”

“微臣以为不可能。”

“那么,你必须为我做一件事。”

图伦迎着元烈殿下那一双绽射精芒的眼,心头仍十分模糊,不明白他的意思。

“还不明白?中原人不是有句话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元烈似笑非 笑地道。

电光石火间,图伦终于明白。

见他明白,元烈问了句:“你可愿意?”

这一次,图伦笑了。“微臣自当效犬马之力。”

元烈瞧住图伦,脸上的笑意渐渐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