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状元找了一圈,一个帮手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应付钱清荣。
钱清荣又问:“听说前几年庆川这边受过灾,严重吗?”
陈状元心不在焉地回答:“有些严重,死了不少人,桥州那边更严重,好些流民到了我们庆川。”
这是昨天郑深跟他交代过的。
他实在是怕了钱清荣没完没了的问题,主动低声劝道:“钱大人,河水县的事我去就行了,你回去吧。兴远离不了人,咱们,咱们下次再聚吧。”
“无事,兴远一切良好,下面还有那么多官员呢,我不在都没事的。”钱清荣笑呵呵地说,“一会儿我跟陈大人坐同一辆马车吧。我也认识朱宜年,去年底听说过他的近况,一会儿咱们好好聊聊。”
陈状元有些恍惚,当初他就为了替朱宜年的父亲说话,才被皇帝贬到庐阳县的。
他被贬,朱宜年全家流放,一南一北,断了音讯,生死不知。现在回想起来,这些仿若是上辈子的事。
陈状元舔了舔干涩的唇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一会儿车上说。”钱清荣指着下山的路说,“这路挺不好走的,陈大人当心。”
陈状元偷偷看了他一眼,该当心的是他吧。
陈状元人是呆了一点,但不傻。先前郑深、童叔他们一直怕自己应付不了钱清荣,不会让自己单独跟钱清荣相处,现在都放任不管了。
他们怕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了,所以才觉得无所谓了,任他跟钱清荣相处。
陈状元有些心软,他跟钱清荣虽然没什么情谊,可到底相识一场,现在看对方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
他试图再做最后的努力,将人赶走:“我,我真的没事,你赶紧走吧,咱们俩在京城的时候也没什么交情,现在……现在也不必来往了。”
钱清荣听到陈状元又一次赶他走,甚至还有撕破脸的意思,也察觉到了不妙。
大家是同年,又没什么矛盾,即便不喜欢他,面子也会做好,不可能这么直白地赶他走。
再看陈状元那紧张的样子,还有他现在跟陈状元在一块儿这么久也没人管,钱清荣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些人莫不是打算弄死他了?
钱清荣顿觉后背发凉。
越想越觉得自己猜中了。
他们最初应该是没打算弄死他的,不然也不会安排他跟陈状元在这山上见面,昨天还灌他酒,隔开他和陈状元。
那到底是什么触怒了他们?
钱清荣想起来了,是自己说要跟着去河水县后他们的态度就变了。
这样看来这些人是不怕弄死人的,但他们先前没打算弄死他,是怕麻烦还是觉得没必要又或是不想杀人?
不管哪一种,传说中杀人如麻的葛家军行事风格都很不同。
还有陈状元这人,虽然迂腐、固执、呆了一点,但人并不坏,依他的性情,不可能跟烧杀抢掠的葛家军同流合污。
所以这些人应该不是葛家军,但他们另有秘密,而这秘密就藏在庆川。
自己一再探究这个秘密已经触怒了他们。
他现在改口,不去河水县了还来不来得及?
钱清荣心里没底,他可不想这么死得不明不白的。
只怕是不保险,那他留个买命钱怎么样?
咳了一声,钱清荣紧紧挨着陈状元,勉强笑道:“陈大人,咱们是同年,在这异乡遇到多难得啊。对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朝廷在考虑要不要放开兴远、庆川的铁矿,允许庆川采矿锻造兵器。”
“啊?那后来呢?”哪怕陈状元不理事,但他也知道青云寨的这些人很缺铁。一个寨子如此,就更别提庆川军了。
见他感兴趣,钱清荣笑呵呵地说:“这个得等我考察完了再说。工部那边有各地一些铁矿、煤矿的分布图,回头我写封奏折回去,恳请皇上同意开矿,将这些送过来。”
后面,听到两人对话的童敬和林钦怀对视一眼。
童敬用眼神询问林钦怀:还要不要弄死这家伙?
林钦怀也很犯难,名正言顺的开矿权,还有这几个州铁矿、煤矿的准确位置,太诱人了。这到底是杀呢还是不杀呢?
钱清荣站在一座黑瓦白墙的小院外硬是不肯动。
童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钱大人, 进去啊,站这干什么?当门神啊。”
钱清荣眼珠子左右转动,发现童敬、林钦怀一左一右矗立在他身边, 郑深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 几人将他围在中间,他想跑路都跑不了。
快到山脚下时,他寻了个借口, 说是突然想起衙门里还有事想开溜,可这些人却不肯放他走了, 还把他提溜到了这小院中。
这些人干什么?是准备就在这里动手吗?这地方偏僻得很, 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确实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只怕骨头都烂掉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钱清荣心里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悲凉,他这辈子还没来得及做出一番事业,也没有为母亲讨回公道,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这破地方, 他不甘心。
可敌众我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一个人怎么对抗得了身后这么多人, 今日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深吸一口气, 钱清荣看了一眼惴惴不安跟在自己身后的阿元,苦笑了一下对林钦怀和童敬说:“两位大人, 我这奴仆他什么都不知道, 求你们放他离开吧, 我保证他不会回京城的。”
童敬实在受不了钱清荣的磨唧, 直接一脚踢了过去:“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成什么样子。”
钱清荣一个趔趄扑在大门上, 将没有关严的木门给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