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杨柳摇曳,轻抚水面,白墙黑瓦下,几个孩童蹲在墙边玩石子,不时几个扛着锄头的农民经过。
再往前,一阵朗朗读书声传来,整齐清脆,洋溢着少年人才有的朝气。
军师有一瞬间的失神,抬头就听陈云州笑着对他说:“军师要不要进去看看?”
军师怔了怔,道:“好。”
两人进了私塾,只见堂中坐着一个中年夫子,下面一群几岁到十几岁的少年。少年们捧着书,大声念着:“今因老病,重此证明,
所以表不忘初心,而必果本愿也。慈氏在上,实闻斯言……” 1
等少年们读完一段落,夫子发问:“什么是初心,刘鹏你说说。”
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站起来,大声说道:“夫子,就是最初的愿望,最早的目的,这是要让咱们始终谨记最初的信念,不能走到半路迷失了方向。”
夫子赞许地点头:“说得不错。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初心易得,始终难守,发下宏愿,许下重诺容易,难的是如何在金钱权势中,在贫困潦倒的生活中都始终不忘最初的信念……”
这话仿若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军师脸上。
军师的脸蓦地一下变得通红,不是愤怒,而是羞愧。
这一刻,他骤然明白,陈云州是特意带他来此,提醒他,他们葛家军早就不是当初葛镇江喊着“天子不仁,今日起事,赋役宽减,百姓生路”的那个葛家军了。
而他也迷失在了权力和欲望中,早忘了自己的初心。他这样的人,拿什么去劝陈云州,让陈云州相信他,相信葛家军?
作者有话要说
1引用自白居易的《画弥勒上生帧记》
065 投名状
柯九一路上偷偷看了军师好几眼,等回到衙门,他忍不住问陈云州:“大人,他怎么突然变哑巴了?先前大人都不怎么搭理他,他还一个人说个不停。”
陈云州扯了扯嘴角:“可能是想通了。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要去哪儿都不用管。”
这城里唯一必须要保密的地方就是火、药工坊,但那里是封闭式管理,没陈云州的手令就连陶建华、郑深都不能进去,就更别提军师这个外人了。
至于城中其他地方,随便他逛,也好让他看看什么叫民心所向。
将军师送回衙门后,陈云州转身就去了军营。
今天军营中在进行武器操练,各营将士手持武器,一招一式整齐划一,充满了力量,看起来气势极强。
陈云州站一旁安静地看着,直到林钦怀发现了他:“大人可是过来检验的?我让他们给您演练一下?”
“不必了,林教头将他们训练得很不错。”陈云州看得出来,这些人已经初步完成了从农民到军人的转换,有了军人的气质。
这一切都多亏了林教头,所以说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
他收回落在校武场上的目光,对林钦怀道:“我今日是来找你的,咱们去营房中谈谈。”
“大人请。”林钦怀将陈云州请进营房,亲自倒上茶水,这才问道,“大人找我何事?”
陈云州背着手说:“桥州知府吴炎大人死的时候,我许下过诺言,要收回桥州。”
闻言,林钦怀有些不赞同:“大人打算攻打桥州?恕我直言,现在时机还未到。庆川城距桥州三百多里,我们只有一万多兵力,兵员太过分散,敌我力量悬殊太大,这不是明智之举。”
陈云州笑了笑:“林教头说得是。我没想过现在就攻打桥州。现在咱们的将士训练之所以这么刻苦,在于他们心目中有个信念,那就是守卫庆川,守护自己的家园,但要攻打桥州呢?那是别人的家园,他们还会如在庆川这般卖力吗?”
“今天葛家军左路军的军师袁桦过来劝降。他让我想起了葛家军当初揭竿而起,应者数万的盛况,那是因为葛家军提出了‘天子不仁,今日起事,赋役宽减,百姓生路’这个口号顺应了江南灾民的心愿。”
“朝廷这些年屡次加田赋,百姓已是苦不堪言,后又遇洪灾,民不聊生,他们迫切地希望有人能给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能够活下去。”
“这是葛镇江最初能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但这个口号有很大的局限性,‘赋役宽减,百姓生路’的前提是安定,但葛镇江还未在江南站稳脚跟就被朝廷打得节节败退,只能逃一路抢一路。这既有客观原因,但也葛家军中多乌合之众,军纪不严,没有统一坚定的思想信念有关。”
“有信念的军队,哪怕是饿死,哪怕是将皮靴都煮来吃了,也不会拿老百姓一针一线,这才能够人心所向,无坚不摧!”
林教头皱眉:“真的有这样的军队吗?”
陈云州笑着说:“现在没有,但我们要打造这样的军队,否则若有朝一日我们不敌只能战略性转移,缺衣少食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沦为跟葛家军一样的货色?我想林教头也不希望自己带出来的兵最后变成这样子吧?”
林教头明白了,陈云州今天来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个。
他直接开口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好法子?”
陈云州说出自己的计划:“以后除了军事训练,每日将士们新增一个时辰的思想教育课程。从教大家识字开始,然后背熟一条条信念,口号,我们庆川军要以保护天下百姓,让百姓人人有田耕,有衣穿为己任。具体的内容,大家商议后再定下来。”
林教头点头:“可以。”他也觉得应该给将士灌输忠诚于陈云州的思想。
这支军队是庆川军的基石,若基础不稳,以后很可能会出问题。
这个谈妥后,陈云州又说:“还有一件事,现在庆川府人口减了不少,有不少地空了出来。我打算在庆川城外周围划分出几片土地交给庆川军种,农时他们耕种,闲时训练。当然,这也不让他们白干活儿,种子农具等都由官府出,收成的两成平分给他们。”
“为鼓励他们种地的积极性,可将土地平均分配给每个营,以营为单位耕种。种得好,收成多的,那就多劳多得。这部分粮食是他们在军饷以外的额外收入。”
陈云州这么做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增加庆川的粮食储备,种得多收成才多,现在缺人手,军队的人也可利用起来,种地收割都是力气活,尤其是抢收的时候其辛苦程度并不比训练轻松,可以达到训练种粮两不误。
二来也是希望他们不要忘本,他们基本上都是农民出身,下地干活,方能体会农民的不易,有了同理心,才不容易走歪。
林教头惊讶地看着陈云州道:“大人可真是奇思妙想,也好,我相信他们很乐意。”
左右都是干活,还能多得两成收入,谁不愿意?想当初,他们在乡下种地时,刨除掉种子、农具等成本的投入,一年下来还不一定能拿两成呢,如今天天有人管饭,还发饷银让他们挣额外的收入,也就陈云州这么大方了。
陈云州心说,他这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啊,这可都是先烈们玩剩下的。
但他现在是个“失忆”人士,这种话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