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云卧倒在榻上,内心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开始计划明日一早都要处死谁。
忽然有钟声响起,足有二十七声,震耳欲聋。
待等声音平息,天地为之静寂。
王朝云逐渐松开紧捂双耳的手,还未思索发生了什么,大殿门便被撞开,进来一排太监几十个侍卫,占满了坤宁宫内外。
“娘娘节哀顺变,”为首太监抹泪道,“陛下他……驾崩了。”
王朝云愣住了,旋即内心便涌上一阵狂喜,却强装悲痛道:“驾崩?好端端的,陛下怎么说走就走了,这让本宫该如何活下去?难道要本宫独自抚育太子,辅佐他登基为帝吗,这可真是……”
真是太好了。
这夏侯瑞死得太是时候,她才做了一天皇后,转眼便要做太后,实在是天助她也。
“娘娘不必伤心。”
太监捧上一方小案,案上整齐放有毒酒匕首白绫。
“陛下担心留您一人孤苦,特地留有口谕,准您殉葬伴驾,在地下做一对佳偶天成,再续夫妻情缘。”
王朝云站了起来,语气不由激烈,“你们是什么意思,本宫听不明白。”
太监道:“听不听得明白不重要,娘娘选一样吧,洒家也好送您上路,这走晚了,陛下他老人家可就要生气了。”
王朝云只觉得眼前眩晕发昏,尚未发出质问张嘴便要喝骂:“我看谁敢动我!古往今来就没有皇后殉葬的道理,你们这是以下犯上!”
太监:“都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动手。”
王朝云瞪大眼睛道:“你们谁敢!本宫的两个哥哥都还活着呢,他们不会允许你们这般对待本宫,你们现在就去把他们给本宫叫来!”
几个小内侍冲上前使蛮力摁住了她,为首太监阴笑道:“娘娘若不选,洒家便自己替您做主了。”
他伸手抓过酒杯,又抓住王朝云的下巴高抬,作势要将毒酒灌入她的口中。
王朝云如一条濒死的鱼般挣扎不休,拼命晃动着头道:“本宫是皇后,本宫纵然临死那也是皇后,容不得你们这群阉人放肆!”
似是动了怒火,那太监的力气陡然大了起来,尖声斥道:“来人!把她的嘴给我掰开!”
“放肆!本宫乃堂堂中宫皇后,尊贵无双,你们怎敢,唔,唔唔——”
毒酒尽数灌入王朝云口中,王朝云不愿下咽,拼了命的往外吐,但仍旧有少许进入喉咙,腹中的烧灼疼痛几乎是转瞬即来,随着太监松手,她径直倒在地上,指着他们想要咒骂,张嘴却一口黑血吐出。
“你们……你们岂敢……”王朝云疼得动弹不得,浑身冒着冷汗,她脑海中开始浮现自己这一生,从记事起日夜活在打骂中的小女孩,到人人艳羡,众星捧月的王氏千金,再到这个濒死挣扎的皇后。
无端的,王朝云竟感到无比庆幸。
虽然快要死了,可还好,她直到死都没有死在穷乡僻壤的烂泥里,没有嫁给山野莽夫生几个丑孩子整日吃糠咽菜草草结束这一生,她争过抢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把能做的都做了,走到今日这步,她未有半点遗憾。
她死了也是皇后薨逝,她的名字仍将青史留名,她的梦从没有白做,她的目标已经实现了,她就是皇后,名正言顺的皇后。
“走吧,药力还长着,后面还有得忙,陛下临走追封李贵妃为德仁皇后,咱们还得接着往下颁旨呢。”
王朝云瞬间如梦初醒,哪怕疼得喘不过气不停吐血,也强撑着扬起声音:“你们说什么?你们刚刚说陛下,追封李贵妃为什么?”
“她是皇后,本宫又算是什么?”
“本宫该怎么办!”
无人回应她的崩溃。
王朝云心中的巨石轰然坍塌,□□的疼痛不敌精神万分之一的折磨。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她的名字被抹去了,皇后的位置属于李萼那个贱人,她王朝云,什么都得不到。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空欢喜。
王朝云心如死灰,可又不甘心至极,她努力抬头,看着温暖的风榻,努力往榻上爬去,她想证明没有输,她还能撑住,她才不要死在冰凉的地上。
临近凤榻半步之遥,王朝云再吐出一大口血,浑身如脱线木偶,彻底昏死过去,没了呼吸。
*
晚饭过后,谢光在伏案习字,贺兰香坐在烛火旁,为他提前绣秋日衣物上的图案。忽然细辛入内,对她耳语两句,她瞬间便喜极而泣,眼泪如断线珍珠。
谢光连忙顿笔,上前询问道:“母亲在哭什么。”
贺兰香笑着抹泪:“娘不是在哭,娘是在笑。”
谢光面露不解。
贺兰香吐出一口长气,似是释怀,似是无奈:“娘的大仇终于得报了,为这一天,娘等得太久太久了。”
直接杀了王朝云与其说是报仇不如说是恩赐,只有让她在临死之前看着自己费尽心思得到的东西又幻灭粉碎,才堪堪足以抵过她所犯下的罪孽。
谢光垂眸沉默,又蓦然抬眼道:“母亲也觉得,报仇很重要吗。”
贺兰香:“这是自然,血海深仇倘若不报,只眼睁睁看着仇人逍遥快活,人活一世,该是何等麻木煎熬。”
“既是如此,”谢光沉吟着,眼中的光倏然锐利,一双漆黑瞳仁冰冷无情,“母亲放心,等儿子长大,一定杀了谢折,为父亲报仇。”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