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静下,久久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王元琢哽咽道:“大哥若还记得我是你亲弟弟,那大哥为何便不能爱屋及乌?看在我的份上放下对贺兰的成见,像我一样去好好对她!”
王元瑛差点将“你怎知我没有”一句话甩在王元琢脸上。
他试过了,是贺兰香自己不愿意,她舍不得荣华富贵,不愿意去过平凡普通的生活,和他有什么关系。
王元瑛不愿多说废话,气急之下凶狠看着王元琢道:“油盐不进,我看你真是鬼迷心窍,逼着我要大义灭亲才好。”
王元琢字字坚定,“大哥纵是杀了我,我对贺兰的心意依旧不变,我就是变成了鬼,也要在她身边保护她,不让你们动她分毫。”
“保护她?”王元瑛冷笑,打量着自己过往最看重的弟弟,口吻满是讥讽,“你也配谈保护?”
“你王元琢除了提督府二公子的身份外,还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东西吗,从小到大,你不学无术,只知泡在酸诗腐文里不问世事,若非爹把内务参事的职位给你历练,凭你自己的本事,你这辈子能摸到皇宫的门吗?”
王元瑛看着王元琢,咬字冰冷,“贺兰香那种女人,本就应该由更强的人去配。”
“那个人,不是你。”
王元琢面色惨白,一瞬中仿佛被抽干所有生机,呼吸都凝滞了下去,唯胸膛在滔天怒火中强烈起伏。
而看着如此模样的弟弟,王元瑛非但不觉得愧疚,反而生出些压抑许久终得爆发的痛快。
他在想,反正谢折此刻还未回京,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贺兰香绑了,藏到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养着,在对外传是她自己逃走,让老二从此死了这份心,以后不就能风平浪静了?
至于她肚子里那个小的……横竖生下来也不懂事,叫谁爹不是叫。
夜深人静,兰姨再度入梦,爬在血泊里喊冤。贺兰香在凉雨殿偏殿醒来,又惊又怕,吓出满面清泪。
殿内炭火足,热气重,她一身香汗淋漓,雪堆般的胸脯上下起伏,喘息急促,支起身子便要喊细辛倒水。
灯影幽微,阴影重重,她一眼过去,视线直接落到床畔一道高大身影上,黑漆漆看不清面容,只觉得气势阴冷如阴司恶鬼,浑身杀气腾腾。
“救——”
贺兰香以为是王元瑛派刺客来杀她,呼救声喊到一半,一只大手赫然捂住了她的嘴,沙哑低沉的声音响在她耳侧:“别乱叫,是我。”
声音太过熟悉,贺兰香惊了心魄,瞪大眼睛,定睛看向这人的脸,她一点点打量,好不容易在尘土血污下辨出俊美面容,双目顷刻升温,两条雪白的藕臂停止挣扎,张开便抱了过去。
。
两道年轻的心跳有力而强烈, 隔着骨骼血肉贴在一起,节奏从杂乱到统一,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与气息。
谢折两个多月没碰贺兰香, 此时拥她入怀,便如溺水许久的人终于得以呼吸新鲜空气, 续命一样。
贺兰香恍若梦中,久久难以回神, 等她挣脱开怀抱,又将谢折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克制住激动, 不可思议地道:“我当真不是在做梦, 真的是你, 你怎么回来了?”
谢折满面风尘,血污与灰尘紧糊在硬朗英俊的面容上,一双漆黑的眼倒显得比平日亮了些, 不知有多久没喝水,嗓音低沉至极,咬字嘶哑艰涩, “三个反王镇压完毕, 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已经在路上, 不日便会抵达京城。”
他快马加鞭,不眠不休, 比信使还要早一步来到。
贺兰香听完,本就升温的双目愈发热了些,她别开脸, 有意不让谢折看到眼中的红意,平复下声音, 有些讥讽地说:“来就来了,你闯到这里来做什么,皇宫里护卫那么多,万一被瞧见,再被人添油加醋编排,光是秽乱宫闱这一条罪名,便够你喝一盅的……”
两个多月来的艰苦等待与难解相思全化为此刻欲盖弥彰的嗔怪,贺兰香眼睫颤着,话未说完,人便又回到了那堵结实的怀抱中。
谢折抱紧了她,哑声道:“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贺兰香一时五味杂陈,轻嗤着,不以为然的口吻,“你可真怪,豁出命打了一仗,回来却是在朝我道辛苦,我辛苦什么,不过每日吃饱晒暖,好好养胎罢了。”
她想了许多次谢折回来的场面,她一定会打他骂他,怪他丢下她一个人,害她险些被害死,她一定不让他好过。
可如今看到他一身尘土,拼了命赶回来见她的样子,狠心的话竟说不出口了。
贺兰香觉得自己也怪有病,她心疼谢折的次数有点过多了。
漫长的沉默过去,两道强烈的心跳渐渐平复,因对方的存在,转化为难得的安稳,如雨过天晴后的淡淡灿阳。
贺兰香的心静下去,嗅觉便格外灵敏,她嗅到了血腥气,混合年轻男人身上不算难闻的汗气,以及浓重的烟熏火燎气。
“你是去火海走了一遭吗?”她皱眉,颇为嫌弃道,“好重的烟味。”
“泰王藏到山上隐而不出,我一把火烧了山,将他逼了出来。”谢折说。
贺兰香吃惊,下意识道:“这也太危险了,冬日本就干燥,万一山火蔓延席卷,将你卷了进去,我怎么办?”
时至今日,贺兰香也不敢说自己对谢折知根知底,可她知道,但凡两军交战,谢折永远都是在最前面领兵的那个,也是最危险的那个。
谢折怀抱收紧了些,说话却冷淡恶劣,“若将我卷进去,不还有王元琢等着护你终生吗。”
贺兰香哑口无言,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她与王元琢闹出的风风雨雨,想解释也不知怎么开口,干脆别开脸不想看他,双手支起,推向谢折的胸膛,抗拒显而易见。
越推,谢折抱得越紧,不由分说的强势,一如他过往秉性。
贺兰香被这密不透风的怀抱憋得喘不过气,亦被他身上的热气灼得口干舌燥,沉下声恼怒道:“你够了,快点松开我,我要渴死了,你去给我倒杯水来。”
丫鬟不在,她理所应当地支使起谢折,谢折也并不恼,当真松开她,走到桌案前,拎起温在炉上的茶壶,给她斟了满满一杯温热清水,又回到榻前,眼睛看着她,递了过去。
贺兰香接过杯盏,仰面便饮下大口,清冽的水珠自嫣红嘴角溢出,沿雪白颈项下坠流淌,直滴入锁骨软腻当中。
她穿得并不多,罗衣虚掩雪躯,水渍滑入,濡湿一片明显暗影,若隐若现映出许多肌肤,宛若触及升温的羊脂玉。
谢折伸出手,将她嘴角继续滑落的水珠拭去,手与目光逐渐下移,落到她的小腹上。
就在两个多月前,那里还是一片平坦,现在便已明显隆起,变化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