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他身体不好,钟思渡也被弄丢了,生死未知。
人力所不能及时,难免会祈祷上苍。
收到这封信后,钟宴笙不太好意思地在回信里夹上了自己贴身的腰带。
更贴身的东西他不太好意思送过去,腰带总归是沾了点他的味道,也不知道会不会对萧弄有用。
几日之后,萧弄回赠了一个玉带钩以及一封信。
信上言简意赅,笔意潇洒:“迢迢,要小衣。”
钟宴笙的耳尖红了:“……”
这个坏流氓。
可是萧弄都开口问他要小衣了,会不会真的头疼了?
钟宴笙辗转反侧了一晚上,还是红着脸脱了晚上睡觉穿的小衣,心虚地包了好几层,让人送去了漠北。
又过了几日,萧弄又回了个信,得寸进尺:“迢迢,亵裤也要。”
钟宴笙:“……”
钟宴笙不理他了。
不理萧弄的同时,钟宴笙接见了许多隐藏起来的太子旧部。
老皇帝估计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时隔几十年,仍有人会为康文太子发声,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杀也杀不完他父亲的旧部。
有了这些旧部支持,钟宴笙在朝中站得更稳了点。
萧弄走得太匆忙,哪怕提前有所安排,和钟宴笙演了场戏,钟宴笙面对的质疑声其实还是不小。
朝中小半人默认钟宴笙为主,小半人沉默观看局势,剩下那一半认为钟宴笙与萧弄欺君罔上,每天都在闹着要见陛下。
不过在大理寺为先太子母族和先太子翻了案,又有老皇帝的罪己诏,以及恢复太子身份和钟宴笙身份的圣旨之后,那些质疑的声音就被冲淡了些许。
钟宴笙眼花缭乱地见了好多人,记着这个叔叔那个伯伯时,从前教钟宴笙读书的周老先生,也从姑苏赶来了京城,见了钟宴笙一面后,又去挨个见了从前的学生。
周老先生隐退之前,就桃李满天下,朝中不少官员都是周老先生的学生,一向尊敬的老师都亲自来见了,质疑声又少了许多。
虽然钟宴笙没能与亲生父母相见,可是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冥冥之中,他们的余泽都在护佑着他。
钟宴笙晚上沐浴完,穿着柔软的绸衣,规规矩矩地跪坐在书案前,秀美的面容雪白沉静,提着笔处理了会儿堆满案几的奏章,放下笔,摸了摸搁在边上圆滚滚的小山雀木雕,叹了口气,又摸出萧弄送他的陶埙,放到嘴边,试着吹了吹。
他技巧和气息不足,陶埙响了几声就断了,没有萧弄吹得好听。
萧弄离开了还是深秋,现在已经入了冬,下了好几场雪。
他上一次在京城过冬还是六七岁,京城的冬日比他想得还要冷的多。
他想萧弄了。
被钟宴笙的回信骂了后,萧弄昨日的来信老实许多,是正儿八经的战报。
与大一统的大雍不同,蛮族是游牧民族,多个部落人心不齐,十年前可汗亲率大军到漠北,斩落大雍数个大将的脑袋后,听闻大雍把萧家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派来了,自信满满地准备再杀一个萧家人——结果死在了萧弄手上,被枭首示众,蛮族就彻底成了散沙,分裂至今,谁也不服谁。
这些年萧弄待在漠北,刻意引导着蛮族分裂,今日你想当可汗,明日我也想当可汗,结果都当不了几日,就被萧弄派人暗杀,人心聚集不起来,零零散散地向大雍发起的进攻也就不成气候。
如今蛮族有三大部落,这次是两个大部落联手,集结了其他的小部落,掏出数万草原上最精猛的骑兵攻来,与往日的小打小闹不可同日而语。
老皇帝这边在京城刚被制住,那边蒙人就有了动作。
想都不用想,跟老皇帝暗中往来多年的人就在其中,发现老皇帝倒下了,大雍局势不稳,就趁机打来了,想要趁火打劫。
局势有点紧张,不过萧弄能应对。
但是他是西北的统帅,统帅哪有不殚精竭虑的……脑子用多了,总会头疼。
钟宴笙攥紧了陶埙,一时无心再看奏章,披上暖和狐裘往外走。
冯吉和云成坐在外头的榻上,已经靠在一块儿睡过去了,旁边还散落着两本京中时下热门的话本子,钟宴笙放轻脚步绕开他们,拉开门走出去,霍双正守在屋外,听到声音转过头:“小殿下?”
钟宴笙比了个嘘的手势:“去养心殿。”
霍双明白了他的意思,提着灯笼在前带路。
前后不过俩月,养心殿已经显得有些破落感了,和从前不同,冷冷清清的。
钟宴笙将狐裘拉得紧了紧,推开门走进放着老皇帝的寝房。
老皇帝的形容愈发干枯了,长久躺在床上无人看顾,得不到翻动,他浑身脏乱,生了褥疮,若是夏日,可能身上已经叮满了蚊虫。
被钟宴笙进门的动静惊醒,老皇帝睁开眼睛,浑浊深陷的眼底神思已经有些呆滞了,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钟宴笙,眼底逐渐透露出阴狠的恨意,恨恨地盯着他。
钟宴笙已经完全不怕他了,站在床边,偏了偏脑袋,搬了张小凳子坐下,给老皇帝说近来朝中的发生的事。
“你……”老皇帝大半夜被吵醒,听他念念叨叨说了半晌,恼怒地沙哑地开口,“什么,意思!”
钟宴笙眨眨眼:“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你不在了,朝中依旧很安稳,你费尽心机打造的好名声也没了。”
老皇帝的眼睛里多了几丝血丝,齿间隐隐有咯吱声,应当是咬牙咬的。
“你杀了那么多人,最后向着我爹的人还是很多。”钟宴笙慢吞吞地朝老皇帝笑了一下,“和当初的康文太子一样。”
老皇帝呼哧呼哧的呼吸声更重了。
钟宴笙双手放在膝上,毛茸茸的狐裘领尖衬得他的脸看起来更柔软无害,神色恬静:“你那么看重安王,安王头也不回地离了京,对你的死活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