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听得这个问题,林铎竟是觉得脑中有些空白。
他清楚,他的婚事从不是由他做主,自有他那皇外祖母替他筹谋打算,他也向来放心,想必皇外祖母挑选的女子都不会差。
林铎其实压根不在乎娶何人,也不大在乎那人是如何得美貌出众,文采过人,只消她婚后帮着操持家事,打理府中中馈,不是那任性胡闹的,他自是会给她侯夫人应有的体面和荣华富贵,不会纳妾,安分守己,与她生儿育女,延续林家香火。
只是他大抵给不了他的心,无法像他父亲母亲那般做到真正的琴瑟和鸣。
因林铎总觉得,那般情情爱爱,又有何用,不过是累赘罢了,他母亲便是最好的例子,若是他母亲不曾对父亲用情太深,也不至于后来郁结于心。
他一直是这般想的,这么多年也从来是清心寡欲,除却镇国公府那夜的意外,再未碰过什么女人,甚至为了不重蹈父亲的覆辙,不许院中有任何侍婢出现。
但那终究是从前,而如今……
林铎凝视着手中凉了大半的羹汤。
他似乎,有了能让他抛却所有理智,不择手段也想得到的女子!
灯会
因着除夕那日主动留下帮忙, 几位帮厨婶子心下感激,便让穆兮窈好生休息两日, 她的活由她们几人分担便是。
这自是再好不过。
穆兮窈确实疲累得紧,同婶子们道了谢,就抱着岁岁顺道搭方成的牛车回将军府。
昨日睡得本就晚,一路上,岁岁裹着件宽大的旧袄子,躺在娘亲怀里尚且有些迷迷糊糊。
方成回首看了一眼,迟疑片刻道:“这好容易能休息两日, 瑶娘妹子就没想着去城里逛逛, 听闻明日城南那厢还有灯会呢。”
“灯会?”
听得这两字,岁岁骤然竖起耳朵,瞌睡霎时跑了大半。
见得岁岁生出几分兴趣,方成继续道:“是啊, 掖州年年这时候都有灯会,会有好多好看的灯, 还有不少卖吃食的呢,可是热闹……”
听得这般子描述,岁岁哪里抵挡得住, 更何况她是从不曾逛过什么灯会的。
她昂着脑袋看向自家娘亲,一双璀璨的眼眸里掺着几分恳求, 她揪了揪穆兮窈的衣襟, 旋即奶声奶气撒娇般唤了一声“娘”。
穆兮窈忍不住笑起来,哪会不答应她的,宠溺地捏捏她的小脸, “好,明日娘带岁岁去看灯会, 可好?”
听得这话,方成赶忙接道:“那正好,明日我刚巧有闲,也想去那灯会瞧瞧,买些物什,不若瑶娘你和岁岁同我一道坐车去,这城南到底还是有些远嘞。”
穆兮窈沉默了一瞬,她其实晓得这方成的心思,可方成说得不错,城南毕竟远了些,她们母女二人若是走着去,得走上近半个时辰不说,岁岁也受不住,思忖片刻,她还是颔首笑道:“那便麻烦方大哥了。”
回了将军府,穆兮窈本想着除除尘,收拾收拾屋子,也算有些新年的样子。
可才用破布擦拭了窗上的积灰,陈家婶子和小梅便来拜年了,打阿旺欺负岁岁那事后,两家的关系就愈发好了。
小梅拿来特意用余料给岁岁做的绢花,缠在了岁岁发髻上,就牵着岁岁的手去侧门巷子玩。
而今没了阿旺这个专门欺负弱小的孩子王,其余几个孩子都不再躲着岁岁,一帮子年龄参差不一的孩童们围在巷口捂着耳朵点炮竹。
没一会儿,徐婶也来了,带来些昨日守夜剩下的瓜子零嘴,几人围坐着闲谈唠嗑。
先是提起隔壁孟大媳妇险些被孟大一气之下赶回娘家的事儿,后来又转而将话落在穆兮窈身上。
徐婶将瓜子壳吐在手心,笑意盈盈地看去,神色中带着几分暧昧,“我说瑶娘,你与那方成如何了?适才我还看见你下了车同他说了什么。”
穆兮窈尴尬一笑,“能有什么,婶子误会了,就是岁岁闹着要去灯会,方大哥心善,说明日他也要去,正好捎上我们母女俩。”
一旁的陈家婶子闻言默了默,拉住穆兮窈的手,语重心长道:“瑶娘,这方成来府里也有四五年了,我们也算了解他的脾性,为人老实本分,也很能吃得苦,何况我见他对岁岁也不错,将来定能好生照顾你们母女,你毕竟还这般年轻,总不能一直孤零零地守寡吧,何况家里没个男人,总是各处不方便。”
徐婶亦是点头赞同。
陈家婶子是推心置腹地同她说这话,穆兮窈明白,她们是真心为着她好,可她仍是摇头,“方大哥确实很好,可……我并未有再嫁的念头,婶子们就莫再劝了。”
或许从前不曾考虑过,可如今连连被提及,穆兮窈也不得不去想,若她将来带着岁岁离开,是否会选择嫁人。
也许有了依靠,她和岁岁的日子也不至于过得太过艰难。
可穆兮窈想得终究更细致长远些,她毕竟才十八岁,若真的嫁了人,难保不与那人生下孩子,到了那时,有了亲生骨肉,那男人还会对岁岁一如往昔吗?
穆兮窈从不愿做假设,即便只有一丝可能,她亦得将其扼杀,她的岁岁绝不能过那般如同寄人篱下,委曲求全的日子。
在穆府的十数年,穆兮窈便是这么过的,她不愿让她的女儿吃她吃过的苦。
她会心疼!
见穆兮窈态度坚决,似是真的并无此打算,徐婶与陈家婶子对视一眼,便也不再劝说。
在将军府好生歇了一日,养好了神,翌日近酉时,穆兮窈带着岁岁去侧门坐车。
方成已然在等了,他今日一身新衣,显然好生拾掇了一番,精神抖索。
他帮着把岁岁抱上车,旋即扯了扯衣衫上的褶皱,咧嘴笑道:“瑶娘妹子,走吧。”
穆兮窈笑着颔首,坐在了岁岁身侧。过了年,这天一下便暖了起来,夜风拂在脸上,也不似先头那般刺骨了。
方成的车赶得并不算快,大抵一炷香后,便有点点灯火渐入眼帘,若非是悬在四角飞檐和廊下,实是像极了天上坠落的星子。
离得再近些,叫卖喧嚣声愈烈,各色琳琅满目的摊肆看得岁岁眼花缭乱,兴高采烈地拉着穆兮窈,不住地四下指着,“娘,你瞧,你瞧……”
方成将牛车拴在巷子口一棵老树下,转头想去抱岁岁,然岁岁已然迫不及待,自己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