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似旧运气化刃挑断他的筋骨,残暴至极:“那又如何?分明是你背叛本尊在先!”
猛烈的攻势之下,涟绛渐渐落于下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几百年的修为终归难是魔骨对手。
先前他能与春似旧相融,是因他心志坚定。
而今他慌了神,识海在春似旧越来越迅猛狂暴的攻击下缓慢分解,仁义道德逐渐飘散,紧接着便被残忍嗜血的念头取而代之。
春似旧微眯起眼,毫不心慈手软地将千万年来积压于身的怨念恨意顷灌入涟绛神识之中,想要借此彻底将他击溃。
怨气侵入身体,错综复杂的爱恨痴嗔沉甸甸压在身上,顷刻间涟绛只觉眼前混沌不清,重压之下连喘息都变得格外艰难。
他心神不宁,节节败退,已经快要撑不住意识。
但在春似旧以为得逞,得意洋洋地抬袖袭向观御时,李阿娘依旧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拼尽全力一把将观御推开:“走!”
而观御见他伸手,意识不清间本能地抬臂想要抓住他。
奈何十指来不及纠缠,涟绛便用力将他推远。
到手的猎物再次被救下,春似旧努目撑眉,嘶吼出声:“他就那么重要吗!?”
“那悯心呢?”涟绛拼尽全身的力气阻拦他,闻言牵动嘴角扯出一丝笑来,“悯心就那么重要么?”
乍然听人提及“悯心”二字,春似旧难免有一瞬间的迟滞。
见状,玄柳趁机召众神合力起阵。
“你不会杀悯心,”涟绛艰难地喘着气,周身痛极,那些不见血的伤痕浸在冷汗里,直教人痛不欲生,“我也不会杀他。”
春似旧在这须臾间稍微怔愣住,又蓦地笑起来,问:“你又怎知本尊不会杀他?”
涟绛错愕抬眸,听他道:“悯心不爱本尊,本尊”
“魔头,受死吧!”
春似旧正说着,玄柳溘然托着偌大的金印自穹顶压下,随之而来的撞钟声与诵经声悠长空远。
金迦印下无生魂。
“玄柳,你竟然——”春似旧骇然抬头,遮天蔽日的金印压下时他无从躲藏。
涟绛亦是一惊,尚来不及作出反应便只听得耳边雷声轰鸣。
紧接着他的身子一沉,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到了身上,按着他沉入烈火滚水之中。
涨水涌动着裹挟住呼吸,灼烫的温度让人周身作痛。
涟绛昏昏沉沉没入天河之中,喧闹嘈杂的声响于刹那间被河水隔绝,仅剩下奔涌不息的水流声一下下敲打着鼓膜。
他抓紧浮木一般紧抱住压在身上的人。
天河中沸腾滚烫的河水灼伤他的双目,是以他的眼前一片模糊。
他难以辨物,却知怀中紧抱着的是观御。
——如今天地间能为他奋不顾身之人,已经只剩下观御。
金迦印铺天盖地压下之时,观御竟然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挡到他身前,替他承受这足以碎骨的重量。
可观御终归只是凡胎肉体,饶是再能忍,他也是会疼的。
沉重的金迦印加身,剧烈的疼痛之下观御难以遏制地吼叫出声,而在这转瞬之间,他的后背便已经被鲜血浸透。
金迦印逼出了他的本相。
苍青巨龙甩尾而起,乍然击碎穹顶之上遍布的黑云。
但金迦印困着他,缚着他。他在疼痛里挣扎,龙身剐蹭过金色符文,其上坚硬无比的龙鳞顷刻间烧起火,随后一片片剥落,袒露出皮肉下嫩红的龙身。
而用以结印的符文丝丝缕缕钻入他的身体,牵引着骨骼剧痛无比。
他痛苦地喘息着、翻腾着。他本可以逃离这无边炼狱,但他半步未退,始终紧紧护着涟绛。
那些从他身上剥落下来的、手掌大小的鳞片噼里啪啦砸进天河之中,宛如在投河自尽。
浴火的龙鳞几乎飘成暴雨。
涟绛错愕茫然地睁大眼。
他眼睁睁看着这场雨乘着风落下,五内俱崩。
他嘴唇发抖,神识颠倒,竟似身陷幻梦之中,怔然望着眼前的景象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观御。”
观御用庞大的龙身将他圈住,护崽子似的将他护在怀中。
“哥哥”他涕泗滂沱,手足无措地捂住观御身上流血的伤口。
可那根本是无济于事。
鲜红温热的血依旧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间渗出,在他的手背上留下蜿蜒的红纹,随后啪嗒一声滴落进滚烫的河水之中。
随着金迦印不住地下沉,观御压着涟绛一道坠入天河。
他在涟绛的哭声里从神魂俱散中争得片刻清醒,强撑着抬手抚上涟绛潮湿的脸颊,声音低微:“别哭。”
“哥哥!”涟绛急忙抓住他的手,这才惊觉他身上的温度已低如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