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柳。”她在玄柳面前驻足,直呼他的姓名。
玄柳略一抬头,笑道:“如今这世上,还能唤孤名字的,恐怕也只有你了。”
阅黎沉默一瞬,紧接着毫不客气地说:“非也,鬼仙楼弃舞,鬼王勾玉,以及魔骨春似旧,他们都与我一样。”
听她这些驳斥,玄柳神情显然不太愉悦,但还是忍住脾气,笑着移开话题:“孤以前听说你们海族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法子。”
“你想让观御再忘一回。”阅黎双唇微抿,半搭着眸子轻易看穿玄柳。
玄柳深知瞒不过她,便大方地承认:“是。他是孤的儿子,孤不会看着他轻易死去。”
闻言,阅黎哼笑出声:“千年前,你剥他情魂,却不想他因涟绛另生一魂,心甘情愿以命抵命,借聚浪之力,强行送涟绛入轮回。
你救他一回,却又担心他重蹈覆辙,是以用相思骨取代他的心脏,为他重塑肉身,盼着这样能让他潜心修炼,却又不料,他拼死抵抗,甚至不惜被贬为罪神,也要下界寻找涟绛转世。”
她微微停顿,接着道:“玄柳,时至今日,你仍不信邪,还想将相思骨放入他的尸身,让他再次起死回生。”
玄柳起身,站在玉阶上居高临下地看向阅黎,目光渐冷:“观御是天道亲自钦定的神,孤绝不会让他因儿女情长而自毁前途。再者,若不是你那好儿子从中作梗,孤又何必多此一举!?”
“不知悔改。”阅黎声音冰冷,好似嘴里含着冰,“止戈无恶不作,早该斩杀,你却非要留他于世制衡观御。玄柳,这三界迟早会毁在你手里。”
玄柳浑不在意,他有信心守好三界,只要观御在这世上,在他的掌控之中,三界便无人敢质疑他、挑战他。
于是他只朝着阅黎浅浅一笑,问:“你知道当年孤为什么不将相思骨放进他真身里,而是重塑一具肉身么?”
阅黎冷眼注视着他。他轻叹一气,兀自道:“孤早知会有这么一日,涟绛一日不死,观御一日不能成佛。”
“你想杀涟绛。”
“不是孤想杀他,”玄柳背过身,目光落在金碧辉煌的龙椅之上,“是这三界容不下他。”
阅黎默不作声,他便接着道:“爱恨痴嗔,终只会害人害己。观御太过痴心,绝不是什么好事。阅黎,想必你也看到了,观御若再与他纠缠不清,会是什么下场。”
他微微停顿,转身接着道:“桑女入世,劫难将至。阅黎,江笑雨已经在人间现身,无妄海下镇着的魔骨也在蠢蠢欲动,若是想不动干戈地平息这一切,涟绛必须死。”
阅黎迟迟未应答。
“孤知道你与九尾狐族交好,但现在,”玄柳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说,“只有他死了,观御才能心无旁骛,守好三界。”
良久,阅黎缓缓开口:“付绮所盗神器婆娑扇,可封存记忆。”
她正说着,殿门忽然响了一下。
“谁!?”玄柳猛然回头,挥袖拉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
阅黎徐徐转身,朝着玄柳冷声道:“少做亏心事,便不怕鬼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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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大雾之中,松晏来回徘徊着,身上薄薄一层衣裳被雾水沾湿,黏在身上格外难受。
他在这片无边无尽的大雾里走了许久,精疲力尽,但是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弥天的大雾。松晏喘着粗气停下,他浑身湿透,额前几缕碎发湿哒哒地粘在脸颊上,已经分不清是雾水还是汗水。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处,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走着,一次又一次地绕回原点。
雾里一片寂静,只剩下他潮湿的喘息声和无尽的回声。
胸前的长命锁隐隐发烫,松晏伸手将它扯下,攥在掌心里,正欲抬脚接着往前走,熟料眼前画面陡然一转,紧接着热意刹那间爬满全身。
他几乎软了半边身子,斜斜倚在青石之上,温热的池水没过腰际,氤氲的热气蒸得他眼前一片朦胧。他口干舌燥,低头才忽然惊觉自己未着寸缕。
太羞人了。
松晏面皮子一阵发红,匆忙转身想要找衣裳披上,却被人按着腰腹往后一拽,腿一软险些跪进热汤里。
“崽崽,”那人及时扶住他,手不安分地往下摸去,“你跑什么?”
松晏神识混沌,耳边那人的呼吸无比滚烫,撩在那一小块肌肤上灼出点点红痕。慌乱之间,他探臂抓住那只为非作歹的手,听见自己潮湿的啜泣求饶:“别,我不啊!”
太荒唐了,他想。
他费力地扭头,想要看清身后擒着他逼他哽咽的人,但水浪阵阵,一下又一下晃得他头晕目眩,什么也看不清。
那人似是有所察觉,温热的掌心握上他的脖颈,逼得他不得不仰颈,猫似的哼叫出声,眼底水光潋滟,满目春色。
“回去。”耳边忽然有人低声呢喃,松晏一个激灵,再一睁眼水池已然消失不见,衣裳也好端端地穿在身上。
他喘息未平,眼神湿漉漉的,于是那道斥他回去的嗓音有些沙哑:“松晏,回去。”
“回哪里去?”松晏迷茫发问,伸手只碰得到冰凉的水雾,“沈万霄,你要我回哪里去?”
“去你该去的地方。”
“松晏,回去。”
松晏倏地睁眼,绿莹莹的光铺在他眼睛上,激出了眼泪。他周身酸痛难忍,好一阵子才意识到这是在一间屋子里,卧榻紧挨着窗,窗外长街两旁,青灯常亮。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无济于事,嗓子干疼发苦,他干咳着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勾玉趴在桌子上,听见动静伸着懒腰起身,还顺手摘了颗葡萄扔进嘴里,俯身扒拉下松晏眼皮,哼笑道:“哟,这回是真醒了。”
松晏有气无力地挥开他的手,费劲地支着手想要起身,勾玉却一伸手指将他按了回去:“你就好好躺着吧,等着啊,本座去找小凤”
“松晏!”他正说着,步重便匆匆忙忙赶来,手上还揣着咬了一半的肉包子。
松晏声音嘶哑,嘲哳难听,但好歹是让人听清楚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