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沈万霄垂首,靠在他的颈侧,说话时湿热的气息尽数扑在他的耳边,“我好想你。”
松晏如梦初醒,蓦地推开沈万霄。他猛地站起身,周身寒凉,如坠冰窟。
这算什么……
松晏尽力稳住自己发抖的双手。他抬头将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憋回去,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太过狼狈。
从始至终,沈万霄都有心上人。他不是那只九条尾巴的狐狸,更不是沈万霄的“崽崽”。而他只是一个局外人,是在他们的故事里连名字都不会被提及的陌路之人。
遥遥的天幕之上,残月如钩,星子黯淡无光。
良久,松晏深吸一口气。他缓缓转身,打好的腹稿在看见沈万霄双目紧闭,悄然入睡时通通作废。
他哑口无声,胡乱擦去眼角的泪,磨磨蹭蹭地贴过去,仗着沈万霄睡着听不见,小心翼翼地戳着他的肩小声嘟囔:“沈万霄,你别找那只狐狸了……反正我也是狐狸,你看看我……”
沈万霄没有反应。
松晏大着胆子伸手抚平他紧皱着的眉,望着他笑,泛红的眼眶中晶莹剔透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滴落,“啪嗒”一声,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手背上。
“算了,还是别看我了……”松晏垂下眼,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下辈子吧,沈万霄,要是下辈子你还没找到他,我便厚着脸皮来找你。”
沈万霄睡得沉,松晏便也就没将他吵醒,将就着半靠在树干上抱着麒麟休息一会儿。
他原先以为心里有事会辗转难眠,但兴许是喝了沈万霄血的缘故,身上的伤不再作痛,反而有些暖和。再加上近来连日奔波不得好眠,他没撑多久便眼皮打架去见周公,再次醒来时沈万霄已不在身侧。
他懵了一会儿,清醒后着急忙慌的,匆促起身就要去找,刚走出两步,便见沈万霄自个儿回来了,指上还缠着那只丑丑的结。
“醒了。”沈万霄与往常没什么两样,语气依旧淡淡的,好似天塌下来都不算什么大事。
松晏点点头“嗯”了一声,紧接着问:“你怎么起来了?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旧伤无碍,”沈万霄停顿须臾,接着道,“吓到你了,抱歉。”
“没事儿。”松晏摇头,先前的事他只字都未敢提。
沈万霄这般聪明,若是叫他看出什么端倪,以他的性子,兴许会彻底斩断两人间的关系,好让人死心。
松晏不想这样。他宁愿沈万霄永远都不知道有人心甘情愿地献出一颗真心,也不愿意就此一刀两断。
他的心事都写在脸上,浅显到沈万霄睨他一眼便全都知晓。
他不愿说,沈万霄便未多问。偶尔的无知兴许才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沈万霄垂眸时瞧见他腕上的伤,心下难免一紧,问:“伤还疼……”
“不疼!不疼!”松晏抢先回答。他扯着衣袖盖住伤口,不再让沈万霄看见。
沈万霄微微叹气,知是失了分寸,才让松晏避他如避洪水猛兽。
“楼里已经散场了。”沈万霄偏头望向一侧熄灯歇息的飞光楼,须臾,道,“若还有机会,下次再请你听曲赏舞。”
松晏沉默地颔首。
[没机会了,沈万霄,我时间不多了。]
沈万霄抬眸,眉头轻皱:“松晏。”
他不知松晏为何会这般想,但开口又惊觉自己根本无法去问。偷听他的心声虽非本意,但终归是不够尊重。
松晏应声:“嗯?”
沈万霄唇瓣微抬,但最终他还是将话咽了回去,改口道:“过了子时便是姬如生辰,我们去皇宫看看。”
松晏刚点头说好,飞光楼里忽然又传出袅袅的歌声。他愣了愣,起先还以为是幻觉,侧耳仔细听才发觉是真有声音。
“那边好像有声音,”他轻拽沈万霄袖子,又猛然间意识到这举动太过亲近,于是飞快地缩回手,尽量稳着语气问,“这大半夜的怎么还会有人唱歌?”
沈万霄垂眸,见他双手交握,指甲掐的泛白,忍不住道:“松晏,你……”
“还真有人在唱歌!”松晏欲盖弥彰,急匆匆打断他的话:“我先过去看看。”
话刚说完,他便低着头逃也似的跑走。饶是沈万霄再想说什么,也彻底没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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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光楼今日的演出已散场,楼里宾客也已走尽,便只点着台子上的灯。但那灯虽只有巴掌大小,却照得四下通亮,堪比白昼。
楼中无人,松晏便登上台子,躬身打量那盏灯——灯罩是透亮的白,状如窗外树梢上的梅花,灯芯不是平常的棉芯,而是绿茵茵的海草,烧出的光蓝幽幽的,照在人脸上有几分恐怖。
“琉璃灯?”彻底看清那灯的样子,松晏不禁讶异起来,“这灯不是在单家么?”
沈万霄追来,正欲说话,忽见台上多出几个人影。他们着五彩衣裳,化浓妆,身高胖瘦各不相同,嘴里唱的词也非是同一首曲儿里的。
松晏虽不懂乐曲,但也察觉出异样。
这些人有的唱哀情,有的唱乐景,哭笑不一,难免有几分诡异之感。
幽蓝的灯光照在每一个戏子身上,松晏被围困其间,举目抬头皆是红绿交织的衣裳与惨白的脸。
跟在脚边的麒麟变得狂躁不安,嘶吼中甚至亮出獠牙露出利爪。
沈万霄面色一沉,松晏亦是一惊:“无妄曲煞。”
无妄曲煞是无妄海中的恶鬼,相传是玉佛亲自割肉喂养着的鬼煞,怨气极重。但玉佛已死,无妄曲煞再无主子,照理说无主之煞应当是沉寂在无妄海底,直到百年后重新认主,回归三界,熟料它竟出现在此处。
松晏脸色发白,无妄曲煞无相无形,以乐杀人,有时受害之人甚至还未意识到它的存在,便已被它送上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