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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他在看我。
那个转校生，从今天下午坐到我旁边，就一直在偷看我。
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遮住他的眉头，他眼型圆圆的，眼睫又黑又直，遮盖下来，覆盖出了一片阴翳。
课代表在发作业本，他接过来，发现上面龙飞凤舞写着我的名字，顿了一下，犹犹豫豫地喊我名字。
“伍旬。”
“你的作业。”
他的声音很脆，像涌出的泉水。
我抬了抬眼皮，看着他泛红的耳尖，说了一声，谢谢。
同桌。
2
班主任并不想让他坐我旁边，奈何一个乘下65人的教室再也找不出位置，只能在屋子最后的角落，我的旁边，开发出一片空地。
很挤，跟他挨得也很近，还能闻到他身上有一股蓝月亮洗衣液的味道。
淡淡的，和着窗户外吹过来的晚风。
段程坐我斜对过，晚自习的时候扔给我一个纸条。
“——网吧，走。”
我捏了捏笔尖，侧过脸看了一眼皱着眉头正在预习数学的同桌，抄起来靠背上的校服褂子就从旁边的后门走了出去。
段程后脚跟上我，向办公室望了一眼，骂我动静太大，教导主任说不准听见了。
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借了他的火，从学校后墙翻了出去。
随便。
3
网吧今晚的人比平常少，我跟段程附近没几个人，他打游戏菜，瘾还大，硬拉着我排位。
我说我这个号都是被你磨臭的，今天就卖出去，还能挣点钱。
他笑了笑骂我傻逼，然后不知道想到什么，游戏加载的时候梗着脖子凑到我旁边。
“今儿那个转校生，”他敲了敲鼠标，嗓子像糊住了一样吐不出来一个字儿，“叫什么来着？”
我闭了闭眼，说忘了。
段程啧了一声，在角色加载到99％的时候弹到了自己的椅子上，正襟危坐，准备和自己的胜率做较量。
冷不丁的，他又来一句：“长得挺漂亮的。”
“还偷看你。”
4
出网吧的时候下了点小雨，街道里的灯有些暗，段程叼着烟让我去他家睡。
“你家那么远，明儿还得早自习，还有你那个后妈。”他说着抖了抖身子，貌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突然没了归属感，舔了舔嘴唇说就这吧，跟他走了一段路之后就分开了。
家和宿舍，我哪个都不想回，站在十字路口停了好久，雨下得更大了，我只能跑着回了宿舍。
宿舍四人间，没人愿意跟我住一起，所以当我开门看见有人站在我床边的时候，还有点不适应。
他被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眼底亮亮的带着些惊恐。
“同桌？”
我斜靠在门框上，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
他懵懵的，灯光下有些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
“你，淋雨了吗？”
5
他拿着毛巾帮我擦脸，身上还是那股蓝月亮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奶香。
我抬眼，透过缝隙看见他红了脸，周围的空气热了起来。
“你叫什么？”
他没有反应过来，喉咙里发出嗯的一声疑问。
“名字。”我重复。
他敛住眼眸，遮住了一点落寞和失望。
“从俞，我叫从俞。”
6
硬了。
从俞在我对面的下铺睡，安静的环境下可以听到他浅浅的呼吸。
我有点烦，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起床去了卫生间。
冷水从我头上浇了下来，窗户外的草丛里还有蛐蛐在叫。
凌晨三点，睡不着。
7
早自习，踩着点进的班，我干净得连一根笔都没有的桌子上摆着一个蓝色的信封。
我挑眉看了一眼，情书，应该是。
我没有兴趣，伸手把它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里。
从俞在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什么事？”
我坐凳子上，双手插进裤兜看着他。
“隔壁班的女生，”他像是在组织语言，有些小巧的喉结上下滚动，“给你的。”
我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笑了笑，说知道了。
然后弯腰凑到了他的耳边。
“——不过，我喜欢男的。”
8
从俞一天都在走神。
昨天班主任说他成绩好，今天上课点他回答问题。
他一副恍若隔世的样子，支支吾吾半天答不出来，垂在下面的手在扣桌角。
我把课本伸到他桌子上，点了点注释。
班主任夸从俞好孩子。
我乐了一声，看着好孩子坐在凳子上，传纸条给我。
是那种特别整齐的字，棱角圆圆的。
他说谢谢。
9
不是每天都能去网吧的。
班主任是我远房亲戚，上她的课，睡觉都会被告知给我爸，然后传到后妈那里嚼舌根。
通常是先说一下我的恶行，然后拿我跟她儿子比较，比完之后再总结一下，最后完成拉踩指标。
每到这时候我爸就会中美人计，一通电话把我叫回去，狗血淋头骂一顿，再把我踹出来。
今天晚上是班主任的自习。
有点无聊，作业又不会写，坐在凳子上跟上刑一样。
从俞听见我的动静，偏头看我，发现我也在盯着他看。
“……你，不写作业吗？”他小声对我说话，像一头温驯的小鹿。
“不会。”
我手上转着笔，很认真地继续说：“好孩子帮帮我。”
1
随口一说。
没想到他真拿过来草稿纸开始给我演算。
“这个题，是向量。”
晚自习年级有查纪律的，从俞就压着嗓音开始教我，颇有自信。
但其实，微颤的眼睫泄露了他的紧张，白皙的皮肤也渐渐透出红晕。
手上一笔一划，最后得出来数值，我才发现，原来他写数字也是圆圆的。
“会了吗？”
他的眼睛眨眨，眼神中还带着一点点期待。
“向量是什么？”
我说。
2
课间时候我跟段程去了天台，他趴栏杆上问我晚上住哪儿。
“来我家来我家来我家。”他挪过来伸手揽住我肩膀，右手递给了我一根烟。
我摇摇头，点上火，说我有舍友了。
他啊了一声，说谁？声音像过年放的窜天猴一样响。
我没说话，看着腾起来的烟雾被风吹散。
“马乐？不对不对，应该不是。”
“冯启谅？可是他不是走读了吗？”
“李天阔被你揍过，应该不敢”
“从俞。”我打断他。
段程懵了一下，问我：“咱们班有姓从的？有吗？”
我扭过头，掐灭烟头笑了一下。
“有。”
“一个好孩子。”
3
来问从俞题的人越来越多。
我不知道是因为班主任上课时的那句好孩子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垃圾桶旁边问题的人都络绎不绝。
不过从俞一看就是那种有耐心而且脾气好的人，宁愿牺牲自己时间也要教会别人。
我不一样。
所以看到打了上课铃还笑嘻嘻地坐我凳子上的李天阔时，我就朝凳子腿踹了一脚。
他脑袋撞垃圾桶上，站起来就是一副要骂人的样子。
我斜靠在后门框上，对他笑了笑：“上课了。”
李天阔表情很滑稽，冲我瞪眼睛，还做了一个骂人的口型，最后卷着他的数学练习册走了。
我慢悠悠地坐下，感到从俞又在看我。
他犹犹豫豫的，手在抽屉里捣鼓了一会儿，过一会儿伸到了我面前。
是两颗糖，躺在他白净的手掌上。
“给你大白兔吃，不要生气啦。”
他笑着说。
4
又睡不着。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心烦意乱地靠在墙上。
下自习回宿舍晚了，打开宿舍门的时候从俞正好从卫生间出来。
刚洗完澡，只穿了内衣。
他脸被水汽蒸得有些红，发尾乖顺地贴在皮肤上，还在滴水。
看见我回来，赶紧慌忙地套上校服褂子。
“我洗澡，没，忘了拿衣服。”
我垂下眼皮点了点头，略过他去了阳台抽烟。
然后一直呆到了熄灯。
4
又去了卫生间。
还是凉水。
擦干出来，我听见从俞在床上翻了个身。
我立马停住脚步，怕吵醒他。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几乎是鬼使神差地，轻轻踱步到了从俞的床边。
黑暗中，感官功能被无限放大，这一行为无疑让我很兴奋。
我轻轻蹲下来，唯唯诺诺，却又像一个偷窥狂。
“从俞。”
“都怪你。”
“我又睡不着了。”
5
班主任看见我黑眼圈，说我又去网吧通宵了。
“你给我说实话，去没去。”
她一副指责的姿态，时不时推推脸上的红色镜框。
“伍旬，你爸爸这么关心你，为你好，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这句话是她的常用语设置，我几乎可以倒着默背出来。
其实我也懒得辩解了，一般被叫到办公室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有个学习这么好的同桌，不懂得珍惜。”
这句话的前半句倒是真的。
“今天罚站一天。”
好吧。
我一句话还没说呢。
6
又站后门旁边了。
以前罚站都很无聊，有时候我站一节课就和段程跑了。
但是今天很有趣。
因为我一歪头就能从透明玻璃外看到从俞。
他上课很认真，腰板都是挺直的，白净的手在笔记本上写着圆圆的字。
我嘴里嚼着他给我的大白兔，奶香从口腔中迸发，很甜，不过有点腻。
无聊的神游又让我想起来昨晚的画面，他慌张地看向我，裸露的莹白身体透着粉红，饱满水艳的嘴唇一张一合。
我急忙刹住带着情欲的回忆，侧过身立正。
课间，我敲了敲玻璃，看见他看向我的同时拉开了窗户。
“——从俞，一起吃个饭。”
7
我不知道从俞的表情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