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一定非要献身。”陆恒想了想,“你说几句动听话哄我也成。”
这还不如献身呢。但群玉破天荒地认真想了起来,该说点什么让一个自卑自厌了多年的人变得自爱,并且珍惜生命呢?
凭她聪慧,很快就想到了,但这话于她而言实在很难说出口。
于是从腰间掏出那个菩提木牌,指着上端一个小孔,漫不经心道:“这是我在无迹之境里收到的姻缘木牌,原本这里有一根红绳,送我木牌的人告诉我,把这根红绳系在心上人的小指上,他就不会离开我。”
陆恒怔了怔,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低头瞥了眼自己左手小指。
一道鲜艳的红光一闪而过,他不知是否是幻觉,但小指指根处恰到好处地传来一股细微的牵引感,酥酥麻麻,连缀心间,他清晰意识到,原来那根红绳早就系在了他手上。
陆恒完全听懂了,她想说的,话语浅浅,词不达意,是喜欢他。
他低头笑起来,一绺长发从略微凌乱的冠间垂下,扫过脸畔,衬得眉眼深邃疏艳,如玉山之将崩,再抬眼望向群玉,眸光定定的,光芒极盛,看得群玉心跳失序,脑中不禁闪过一个念头——若怨诉灵此刻再来,他一定不会轻易被控制了。
就在这时,一串急促而过的脚步声打破了此间暧昧。
虽不是来找陆恒的,但也适时提醒了他们,现在处在帝宫软禁之下,这儿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
“紫霄把你安置在此地之后,来找过你吗?”群玉问道。
“暂未,只有两位神官简单检查了下我的灵体,说已经没有邪气残留了。”
陆恒道,“不出意外的话,帝君很快会放我出去。”
群玉神色微沉:“不一定。经过今日演武场之事,你还没看出来吗?多少神族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你除之而后快,难保紫霄不是其中之一。”
陆恒从演武场离开后,脑子一直昏昏沉沉的,直到现在才算清明了些:
“帝君若也想害我,应当不会在帝宫中下手,其他人也不方便在帝宫对我下手,若我很快出去了,他们才有可乘之机。”
群玉听后,觉得有理,又道:“最烦的就是,我们直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陆恒:“我与他们素昧平生,唯一的联系,便是母亲了。”
群玉急道:“咱们之前说好,演武大会结束就去司命神宫借那个镜子问清楚的……”
话至此处,群玉和陆恒不约而同望向门廊处,槅窗上映出一道浅淡高瘦的身影,那人似乎背后长了眼睛,能看见他们的视线,立刻就转过身来,走进了半敞的殿门内。
白衣仙官摸咂着没有一根胡子的光滑下巴,忽然广袖一扬,从袖中飞出一椭圆状,足有半人高的镜子,镜缘为古朴的红铜色,镂刻着繁复的星轨符文,簇拥空洞灰蒙的镜面。里头似有混沌的云雾涌动,又似乎空无一物,十分诡谲奇异。
陆恒喃喃道:“神尊,这是否就是……前尘镜?”
白衣仙官点了点头:“若问前尘,镜映如故。元琤,你有什么问题,就站到镜前,直白问吧。”
群玉心内再次感叹,这老头简直太恐怖,没人和他提过,他事先就知道把镜子带出来,这么恐怖的人要是站在另一边与他们为敌,陆恒估计已经死八百回了。
陆恒缓缓来到镜前,先问白衣仙官:“什么都可以问吗?”
白衣仙官笑道:“你先试试。”
陆恒闭了闭眼,眉心微皱,片刻后睁开眼,沉声道:
“前尘神镜,我想知道,是谁杀了我的母亲?”
……
镜中灰雾涌动了一下,很快归于沉寂,没有任何画面显现。
陆恒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太莽撞直接,被前尘镜拒绝了,于是换了个问题:
“神镜,能否告诉我,我母亲临终前都经历了什么事?”
……
前尘镜仍旧无动于衷。
陆恒转眸:“神尊?”
白衣仙官又笑,仿佛被前尘镜拒绝是每个求问者的必经步骤:
“前尘镜并非博古通今之神物,且站在镜前的是你,你却问别人的问题,它自然回答不出来。”
群玉简直听笑了:“仲老头,你是不是皮痒啊?只能问自己的问题,这玩意有什么用?”
白衣仙官瑟缩了一下,好声好气道:“您别急,元琤你也是,应该怎么问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转换一下思路,仔细想想。”
又是这种神神叨叨不明不白的说辞,听的人一个头两个大,群玉几欲揎拳捋袖,给这老头一点厉害瞧瞧,陆恒却忽然拉住她,眸光清亮:
“玉儿,我明白了。”
群玉停下动作,立在他身侧,就见他望着那面灰蒙蒙的古拙神镜,轻轻道:
“前尘神镜,我想知道,我究竟来自何方?我是如何出生的?又为何会成为凡人?”
白衣仙官满意地点了点头,群玉也反应过来,原来是这样,前尘镜只能回答与照镜人有关的问题,而陆恒是连玦的孩子,只要巧妙提问,就能从另一个角度获得与母亲相关的问题的答案。
之前太初古神曾隐晦告诉陆恒,连玦是为了他而死的,那么连玦的死与他的生,就一定有莫大的联系。
果不其然,陆恒问完这个问题,前尘镜终于起了反应。
却不是什么清晰的画面。
浓稠翻涌的灰雾中,缓缓浮现一句诗,白字银光,扑朔迷离,清冷宛如月中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