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鸣沙大营坚守大半个月,突厥从未夜间出兵,顶多只是游骑警戒。”刘仁轨反复的握着然后松开然后再握着手中的槊杆。
苏定方拿出望远镜细细打量,“再等等,不急,再等等。”
李孟尝嘴角抽搐了下,“但吴国公那边……”
“有布置。”范图轻声道:“郿县南侧有个被废弃的寨堡,阿郎已经提前遣人去打理了。”
李孟尝不吭声了,心想那位魏嗣王……说的好听点是准备妥当,说的难听点这是心计太深,仅仅是诱敌深入,都有这么多布置。
范图说的没错,这时候的尉迟恭带着的千余唐骑已经被杀的只剩下七八百骑了,铁勒骑兵仗着马速,不停的从两翼试图包抄,逼得尉迟恭不得不选择避入寨堡。
一刻钟后,消息传了回来,吐迷分心中大定,笑着对左右说:“久闻大唐尉迟之名,也不过如此。”
这句话显然是有所指的,尉迟恭在大唐自然是威名赫赫,但虽然出身朔州,但在草原上还真没什么名望,即使是张士贵、薛万彻的名头也比他响亮。
吐迷分这句话是直指昨日被尉迟恭追杀的丧魂落魄的都布可汗,要不是运气好,这位突厥可汗可能就要被生擒活捉了。
毫无疑问,如果能生擒或斩杀尉迟恭,这是个大大的彩头,吐迷分挥舞马鞭,兴高采烈的驱马南下。
不远处的郿县城头,苏定方轻吐出一口长气,“到时候了!”
“常何、刘仁轨,率一千骑兵留驻,堵住胡骑退路。”
“李孟尝、刘黑儿,率两千骑兵为先锋,某领余部在后,全军向南。”
伏击(下)
苏定方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选择的战术也无懈可击。
李善之所以与苏定方、尉迟恭、窦轨商议后决定在郿县伏击胡骑先锋,自然是有原因的。
一方面在于郿县周边虽然是平原地带,但南北两侧都有高山峻岭,北侧是岐山的余脉,南侧是秦岭的分支太白山,地势崎岖,骑兵会非常不适应。
另一方面是因为太白山中有一条叫斜谷水的大河,这条河从太白山深处起源,沿山势向北,从郿县的西侧流过,在郿县的北侧汇入渭水,是渭水的一条重要的支流。
尉迟恭向南侧退去,引诱铁勒骑兵追击,就是为了将敌军引诱到斜谷水以东的战场上。
看起来这一块空间不小,但事实上,当李孟尝、刘黑儿率两千唐骑为先锋赶到之后,铁勒首领吐迷分才恍然发现大事不妙。
在发现后方有唐骑袭来的时候,铁勒骑兵在惊慌之余立即展开了队列,不需要将领指挥,两翼延伸开……但很快他们就发现,空间不够。
这个地点是李善问询了岐州刺史常达后精心挑选的,寨堡的东侧有桃川河、石头河两条河流,西侧七八里外就是斜谷水,再南侧就是延绵起伏的山脉。
唐军巧妙的利用山川、河流凭空制造出了一个利于冲阵的战场,并且成功的将数千胡骑困在了其中。
刘黑儿率先破阵,手中马槊如同闪电一般连续捅翻了四五个胡人,披上战甲的坐骑顶着飞来的羽箭,嘶鸣着冲入阵中。
李孟尝随后赶到,他早年入山为盗,凶悍过人,高声呼和,很快就越过刘黑儿,杀在最前方。
铁勒骑兵本就在展开阵列,中路空虚,两千唐骑的冲阵毫不费力的撕裂了困顿的胡骑,随后在刘黑儿的指挥下,唐骑透阵而出,返身沿着石头河向北继续冲锋。
看到唐骑在追杀右翼,吐迷分略为松了口气,唐军兵力不多,自己还有机会……虽然战场狭窄,但如果能即刻向北,或许有机会……
吐迷分还没来得及做出决定,是直接跑路,还是去救援那千余被追杀的部下,前方的斥候狂驰而来,手中连连射出响箭。
其实已经不用斥候提醒了,沉默的马蹄声越来越响,黑压压的唐骑沿着斜谷水加速南下,刚一接触,前阵的数百胡骑就被击溃,四散奔逃,吐迷分亲眼看着数十族人不得不跳入河中。
这时候,后方的寨堡大门已开,尉迟恭兴奋的挥舞马槊,带着残余的七八百骑兵从后方杀入胡骑阵中。
接下来是一场乱战。
这时候已经天黑了,草原部落不愿意打野战,唐军稍微好一些,但战力也略有削弱。
刘黑儿、李孟尝咬着逃窜的千余胡骑一路向北,已经脱离了战场,而被缠住的两千胡骑从各个方向发起进攻,试图打开一条逃生通道。
但无奈战场的地势对于铁勒骑兵太不利了,在宽达七八里的战场上,吐迷分的每一次尝试都遭到了或当头痛击,或侧击溃散。
苏定方的指挥能力得到了完美的体现,他并没有亲自上阵,而是不停调兵遣将,将一支支或多或少的骑兵队伍放置在最适合的地点,一次次的击溃即将聚拢的胡骑。
月亮高悬于空,投下万点银辉,战场上到处都是尸首、鲜血和失去主人的战马,在又一次被击溃之后,吐迷分不得不带着百余残卒向着南侧山中逃去。
可惜昨日没能成功擒杀都布可汗的尉迟恭下了决心,一路死死的咬着不松口,一直追出数十里,手中马槊高高挑起吐迷分的尸首这才罢休。
苏定方并没有迅速离开战场,而是从容不迫的绞杀残军,他心里清楚,即使后方的胡骑主力知道了先锋溃败,也不会在夜间赶来救援,自己还有充足的时间。
至于被刘黑儿、李孟尝追杀的千余胡骑,运气也好不到哪儿去……或许说当他们在郿县城外决定南下之后,命运就已经确定。
千余铁勒骑兵速度倒是不慢,渐渐的甩掉了追兵,但一直向北,一直向北,结果一头撞上渭水。
事实上,李善勾画的这个战场是以郿县为中心,诱胡骑南下,以南边的太白山脉,西侧的斜谷水,东侧的石头河,以及郿县北侧的渭水构成了一个数十里的囚笼。
如果数千胡骑能有所警觉,提前展开队列的话,或许还有逃生的机会,但当他们被李孟尝、刘黑儿两千先锋破阵之后,就已经失去了机会。
千余胡骑不得不沿着渭水向西逃窜……总不能向东逃吧,那边是京兆,结果被已经等了很久都等得不耐烦的常何、刘仁轨逮了个正着。
一千养精蓄锐的唐骑只用了一次冲阵,从侧面彻底瓦解了胡骑的抵抗,敌军已经没有建制了,向着四面八方逃窜……真的是四面八方,已经有胡人跳进渭水逃生。
苏定方终于收兵了,收拢了大批的战马,也不再去管小股逃窜的胡骑,从容不迫的往京兆方向退去。
尉迟恭在高声夸功,坐骑上还悬挂着吐迷分的头颅,李孟尝笑得很开心,在数年闲置之后,自己终于再次上阵。
刘仁轨等将校都向苏定方投去了佩服的视线……这一战,虽然李善提前谋划,但能取得这样的完胜,苏定方的指挥能力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
不过苏定方本人不以为意,这一战本就是伏击,预设了最有利唐骑的战场,而且唐军骑兵近七千,兵力稳稳的压倒敌军,完胜是理所应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