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事方面,李渊最信任的永远是李世民,以往每一次遇到险情,只要自己放出这头猛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首论战势。”李世民站在地图边,“连遭败迹,道宗如今只能困守晋阳、榆次,回京信使被突厥游骑截杀,显然突厥骑兵已经穿插并州西南部。”
“晋阳、榆次均为重镇,清源、交城、祁县、文水也都墙高,突厥应该攻不下,但……”
说到这,李世民顿了顿,转头瞄了眼脸色苦涩的李善,才看向李渊,“父亲,若是突厥劫掠并州、忻州、代州等地,局势尚可持,但若是……”
李渊的脸色难看起来了,关于这方面的观点,是李善最早提出的,众多宰辅有的赞成,有的否定,也有不置可否的……突厥这一次的南侵不是为了钱财、粮食、人口,而是要逼着大唐低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突利可汗接下来就不会停手。
李渊揉着眉心,“怀仁?”
“不可断定。”李善咧咧嘴,“还是要看突厥动向而定,若是突厥围困晋阳、榆次,另遣军攻岚州,劫掠并州东部……但若是突利可汗绕过晋阳,欲破汾州……”
不同军略之道,同时也没怎么去过河东的陈叔达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刚才李善、李世民第一件事就是让处在汾州、晋州边界处的任国公刘弘基驻足,若是继续北上,很可能在途中被突厥急袭。
李世民看着地图,犹豫道:“介休……灵石……”
窦轨低声道:“应该是灵石吧。”
“最好是灵石。”李善幽幽道:“但若守不住灵石,那只能是霍邑。”
李渊沉吟不语,他太清楚河东的地势了,从太原南下汾州,进军关中或者说抵达龙门渡口的行军道路有一个关隘,那就是雀鼠谷。
雀鼠谷的地势有点像飞狐径,数十里间道险隘,是太原至晋州的必经之路,其中最重要的两个据点,一个是雀鼠谷北侧的灵石县,周边有贾胡堡、高壁岭、汾水关,都是险固之地。
另一个是雀鼠谷南侧的霍邑,当年李渊晋阳起兵,迅速南下,先取贾胡堡,突破雀鼠谷,在霍邑大破隋将宋老生,这一战后,李渊两日抵龙门,攻入关内。
所以,如果守得住灵石县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但刘弘基能不能守得住是个大问题,但如果守不住,也必须要保证霍邑不失……否则河东南部将成突厥肆意纵横之地,万一堵住了龙门渡口,唐军想出兵河东,都要碍难重重。
“陛下,任国公当年长居太原,当知雀鼠谷之重。”李善轻声道:“但如今,河东兵力不足……”
李世民接口道:“不错,其二就是兵力,河北太远,只能从关内道调兵,不使突厥破晋州。”
一旦霍邑丢了,晋州被攻破,突厥面前几乎没有任何阻碍了,整个河东南部都将在突厥骑兵的马蹄之下,而且还会威胁关内道。
调兵是肯定的,而且只能从关内道调兵,李渊咬着牙道:“如今上番府兵尚有万余,但只怕不足。”
“延州道如今无战事,可使延州道行军副总管尉迟恭率兵南下,赶至同州龙门渡口,或华洲风陵渡口。”李善心想还是要从延州调兵,不过尉迟恭是无法留在长安了。
杨恭仁却开口道:“延州南下,越数州至同州、华洲,只怕来不及,还是从岐州、泾州调兵更快,虽然稍远,但道路平坦,速度更快。”
萧瑀点头赞同,“广陵郡公方破突厥,都布可汗无力破灵州、原州,泾州、陇州、宁州、岐州四地兵力可用。”
李善脸色阴沉,突然转头看了眼裴世矩,“裴公以为呢?”
裴世矩心里暗笑,你怀疑陇右道,可惜你怀疑的原因不能说出口,“此事当由陛下、秦王决断。”
李世民脸色也同样阴沉,从陇州、岐州那边调兵的确要快一些,但那样的话,如果真如怀仁揣测的那番,陇右道一旦有变,李孟尝很难守得住。
李建成的醒悟
讨论片刻后,李渊还是决定从泾州、岐州两地调府兵东进,汇合上番府兵,拼凑出两万大军赶往河东,希望能保住雀鼠谷,再不济也能让突厥攻破霍邑。
说起来也挺惨的,从李善三破突厥之后,大唐不敢说完全控制住了河东,因为大半的蔚州和云州还没被控制,但至少稳定代州,守住了雁门关,等到收回朔州后,河东已经连成了一片。
而如今的战局,朔州已经成了飞地,虽然岚州与朔州接壤,但通道楼烦关外却是被突厥堵得死死的,如果突利可汗不肯退兵而是继续南下,说不得并州太原也要成了一块飞地。
侧立的李善用眼角余光冷冷的瞥了眼不动声色的裴世矩,突然开口道:“陛下,上番府兵汇集泾州、岐州府兵出河东,是否需要调延州道行军副总管尉迟恭携军回京,拱卫长安?”
李世民暗赞了声,李善这个建言,角度非常刁钻,因为两万上番府兵先让任国公刘弘基带走了七千多,剩下的大部分这一次也要出兵河东,从目前并无战事的延州道调兵回京,这是理所应当的,京兆重地,自然需要大军拱卫。
而裴世矩老脸有些僵硬,李怀仁这厮念头转的太快了,虽然尉迟恭是秦王心腹爱将,但如今陛下与秦王近乎一体,是不需要忌讳的。
李渊不自觉的侧头看了眼没有什么反应的太子,笑着点头,“可。”
听到这个字,李建成终于有些反应了,抬头深深的看了眼李善。
在朝中大部分官员看来,如今的魏嗣王已经有了偏向……特别是在仁智宫事件之后,李怀仁已经选择了秦王。
因为李渊也有所暗示甚至明示,李善也不需要避讳,与李世民以及天策府属官来往颇多,比如黄门侍郎薛元超与他关系就很不错。
但在李建成看来,这其中有些古怪,在被糊弄了这么多年后,这位皇太子终于察觉到了异样……不过这种察觉并不是来自于李善本人,而是来自于裴世矩。
当日父亲避暑仁智宫,自己登门拜见,为什么裴世矩非要李怀仁的性命?
难道仅仅是因为其独子死在了华亭……这件事早有公论,即使是裴寂也承认,裴宣机之死实在怪不到魏嗣王头上。
反过来,李善也几次在两仪殿议事的时候,突然发问裴世矩,这在宰辅中是常有的事,但李善并没有询问过其他人……细细观察过的李建成心有疑虑。
而今天李善建言调尉迟恭回京,这等于是在赤裸裸的提醒父亲……东宫或有异动。
这不是个一直保持不偏不倚立场的重臣向秦王靠拢后应该说的,这已经涉及到刀光剑影的夺嫡宫变了。
李建成终于开始怀疑,李怀仁或许早就已经投入二弟麾下了,只是不知道李善与裴世矩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怨?
李善与裴世矩的视线在空中碰撞,前者尚有试探之意,可惜后者那张老脸犹如枯木,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
兵力调配、兵源都确定后,接下来……当然是确定主将人选。
裴世矩还在想自己要不要开口,那边的裴寂却已经开口了,“陛下,天下谁不知晓魏嗣王乃突厥克星,更何况如今并州尚有代州军,若是魏嗣王率军出征河东,必能提振士气,驱逐突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