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神色也颇为憔悴,去年天台山一战是他夺嫡的转折点,但天策府膏华折损了至少三成,这一次会有多少人战死在凤凰谷中?
到底谁是主谋?
是太子,还是裴世矩,或者是看似不可能的三胡?
将李渊等一干人送回去之后,李世民还在想这个问题,苦笑着对凌敬说:“现在只能指望怀仁了,那条小路……”
凌敬咽了口唾沫,这个问题他也想过,仁智宫就是齐王主持修建的,那条小道难道齐王不知道吗?
虽然之前李善、李世民都派人查探过,并没有什么异样,但这个时候……齐王会不会派心腹守住这条小路,以避免李渊、李世民金蝉脱壳?
所以,李善是唯一的希望。
“若能再如去岁一般神兵天降,那……”
说到这儿,李世民也说不下去了,难不成还能册封亲王啊。
凌敬没接这个话茬,一旁的长孙无忌小声说:“从凤凰谷去京兆,只要过了沮水,就很难被截杀……毕竟信使多人,而且都携双马。”
杜如晦不耐烦的反驳道:“今日之乱,绝不可能是巧合,必然会截断京兆、坊州联络,应该是沮水那座……”
“沮原桥。”凌敬提醒了句。
房玄龄捋须道:“若是东宫举事,应该会在沮原桥埋下伏兵,如果是齐王,记得信使是与宇文颖同时启程的。”
“不太可能是太子。”凌敬摇摇头,转身看向李世民,“殿下,臣想去见一见魏玄成。”
一刻钟后,翠微殿的偏殿内,凌敬举着火烛缓缓踱步而来,伏低身子打量着颇为狼狈的魏征。
“凌公。”魏征现在还有些懵懂,他是今天凌晨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绑了丢到了这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凌敬将火烛放在案上,慢慢的说:“坊州刺史杨文干谋逆,率千余叛军攻打凤凰谷,鏖战一日,战事方歇。”
“什么?”魏征眼睛都瞪圆了,“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绝不是太子殿下!”
“说这些有意义吗?”凌敬摇头道:“杨文干乃太子心腹,此番谋反,证据确凿,圣人亲眼所见。”
看魏征失魂落魄的怔在那儿,凌敬细细打量了好一会儿,“玄成是主动来仁智宫为太子表明心迹的吗?”
魏征回过神来,却避而不谈,“杨文干能有多少兵马,怎么敢起兵谋逆?”
“千余兵马,军械、铠甲齐备,悍不畏死,实是精锐。”
“秦王能败之?”
“不知道。”凌敬给出了个很诚实的回答,随即道:“但若是叛军攻破凤凰谷,只怕玄成也难逃一刀。”
魏征没有反驳,如果是太子谋反,那只能说自己是被舍弃的那个,被遣派来仁智宫完全就是缓兵之计……但魏征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太可能。
自己是东宫幕僚中,算不上资历多深,但却是最强烈建议诛杀秦王的……太子如果要用缓兵之计,完全没有必要将自己派来。
而且自己是昨日午时抵达仁智宫的,今日晨间叛军就已经攻打仁智宫了,从时间上来看,实际上也没有用缓兵之计的必要。
前夜
本就是盛夏时节,虽然是在山间,但依旧炎热,更何况今天遭遇的一切,想到的一切,让李渊这位大唐帝王心中烦闷,久久难以入眠。
还算宽广的卧室内,李渊缓缓起身,走到窗边,皎洁的月光正投射在身边,他抬头眺望着其实并不能看见的茫茫山脉,万千思绪,却只能化为轻轻一叹。
李渊虽然在历代开国皇帝中只能算得上中庸,但历经宦海数十年,能力、眼光都属上层,在冷静下来之后,很快察觉到次子李世民说得那条山路,未必能成为自己的生路。
如果是太子谋反,那还稍微好一点,或许会短时间内封锁京兆、坊州联系,但应该不会截断这条生路。
但从宇文颖的动向看来,四郎李元吉很可能与东宫联手,而仁智宫就是李元吉主持修建的,怎么可能忽视这条山路呢?
李渊不想再去想这些,自己以为最不孝顺的儿子要为自己断后,以为最孝顺的儿子却要截断自己的生路。
缓缓往外,没有理会迎上来的宫人,李渊在殿内来回踱步,突然听见声响,悄然走入侧殿,看见跳动的烛火,以及两个席地而坐的人。
“若是此次太子事败,玄成可愿投效秦王殿下?”
李渊认出了这事吏部员外郎,天策府属官凌敬,另一个应该是太子洗马魏征。
“你为太子心腹,几度建言,当机立断,诛杀秦王。”凌敬缓缓道:“但秦王心胸如海,有包容天下之心。”
魏征沉默片刻后轻声道:“在下不知太子谋反,也不觉得杨文干起兵乃太子之令。”
“但叛军来历……”
顿了顿后,魏征脸色复杂的说:“秦王军功盖世,太子惶恐不安,早年就建长林军以自保。”
“武德六年,杨文干调任坊州刺史后,奉太子之命在坊州养兵,东宫时常送军械、壮士、铠甲,以备不时之需。”
说到这儿,魏征抬头看了眼凌敬,“以秦王之能,又有霍国公、赵国公为辅,鏖战一日都未能破敌……”
“陛下身负天下之望,必能安然无恙。”凌敬断然到:“且陛下已遣派信使,诏怀仁尽起上番府兵来援,明日当能解围。”
“战后论罪,太子或被废。”魏征似乎感觉有些寒冷,身子都有蜷缩之像,“某为东宫属官,不被斩首已是幸事。”
“你为太子心腹,曾建言诛杀秦王。”凌敬加重了语气,“所以你做不了忠臣,所以才是日后执掌门下最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