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什么?”
朱氏知道儿子不是在问自己,沉默着不吭声。
李善不由自主的起身,在不大的屋子里来回踱步,“东宫要起兵吗?”
“不可能啊……裴弘大不会那么蠢!”
“陛下将裴寂、冯立、郑善果等东宫一脉都带走了,无非就是希翼太子举兵,才能明正言辞的易储,暗中必有布置,就算太子看不穿,但裴世矩肯定看得穿!”
“更何况罗艺还在仁智宫呢,罗阳、罗寿以及天节军那些将校肯举兵随太子叛乱吗?”
“说不通,说不通……”
李善拿起毛巾在已经冷下来的水里搓了把,用力的敷在脸上,久久没有放下,首先可以断定的是,一定是针对仁智宫,不然尔朱焕不会特地提及岐州的,从岐州能迅速北上,泾州的钱九陇、原州的张士贵都是自己的旧部,再北上是实际执掌灵州军的张仲坚。
但太子真的是要对仁智宫动手吗?
是要用杨文干吗?
李善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杨文干如果拼死一搏,是有可能对仁智宫造成威胁的……但这种可能性太低了。
因为杨文干根本没有把握干掉李渊、李世民,只要这两个人有一个活下来,李建成就没有任何胜算。
李善心里隐隐有着不好的猜测,他放下毛巾,低声道:“母亲当知,孩儿不会退避。”
“一路坎坷至今,吾儿向来奋勇向前,从无退避。”朱氏点头赞同,“更何况,凌公、赵国公尚在仁智宫,对了,还有清河县公。”
“是啊。”李善叹道:“于情于理,都不能退避。”
朱氏虽然性情刚烈明断,但这方面显然不是她的长处,想了会儿低声道:“均由你处置,朱玮那边可以放心。”
“真的能放心?”李善嘿然笑了笑,“既然舅舅提及七月十五,今日是六月二十二日,那就在庄子里等着……”
“等到七月十五?”
“不仅是等七月十五。”李善幽幽道:“孩儿必须要和舅舅见一面……也应该见一面了。”
对此朱氏倒是不意外,她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如今兄长和儿子各侍东宫、秦王,他日夺嫡落幕,总归是要依仗另一人而脱身的。
“你舅舅为太子心腹,平日都在东宫内,不能时常联络,朱玮与他定下时日,可能要等一等。”
“让七叔尽快吧。”李善摸了摸鼻翼,心想仁智宫那边缺粮,已有端倪,而长安城这边也隐有波动,真的是巧合吗?
李善总觉得有些事情就在眼前,只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雾,自己却难以看穿,但已经将近十二个时辰没睡觉了,从午时到现在也六七个时辰没怎么歇息了,浑身酸疼,实在有点撑不住。
回了小院,李善一进正屋,就看见妻子面带愁容的坐在梳妆台前。
“不睡了?”
崔十一娘揉着眉心,勉强笑着说:“瞌睡的紧,但……”
“放心吧,暂时无虞。”李善笑了笑,转头招呼在门边的侍女,“先送些早餐上来,饿了一晚上,一碗绿豆粥顶不住。”
“早就准备好了。”崔十一娘拉着丈夫坐下,“父亲、凌公在仁智宫可还好?”
“都还好,放心吧。”李善再次重复,心想自己只要让太子翻不了盘就行,就算李世民栽了,齐王上位,自己不敢说富贵权势依旧,但至少性命无虞。
侍女已经将早餐送了上来,可能是崔十一娘吩咐的,除了寻常早点之外,还有一碗香喷喷的羊肉汤面,李善一闻就知道是周氏的手艺。
李善坐下还没吃两口,身边陪坐的崔十一娘突然弯腰,呕的一声……
“这是……”李善呆了呆,自己这是一语成谶了?
怜妻如何不丈夫?
十多个时辰的奔波让李善这一觉睡到了夕阳西下,还是被饥肠辘辘的饥饿感逼起来的。
刚刚起床,就听见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李善正一肚子心事呢,心想那些跟着十一娘过门的侍女实在是有点没规矩,但推门出去,只能露出一个伪善的笑容。
谁都惹不起啊。
朱氏、岳母大人张氏、长孙氏和平阳公主众星捧月的将崔十一娘围在里面,不停的讲述需要注意的地方,居然都没发现李善。
“咳咳,咳咳。”
“怀仁总算起来了。”长孙氏掩嘴笑道:“连夜回家,十一娘真是好福气。”
得,连夜回庄的事情算是彻底盖过去了,就算李渊、李世民那边起疑也查不出什么端倪,而且还给自己竖了个柔情郎君的人设。
一时之间李善都没什么话说了,只能干笑几声看向崔十一娘,“太医署的医者如何说?”
“放心吧,都说好。”平阳公主笑着说:“初为人父,怀仁此后要行事端正,深夜纵马而回,不是闹着玩的。”
张氏也点头赞同,“有朱娘子在,难道还会委屈了十一娘,那么急着回来作甚?”
虽然京兆内道路平坦,但毕竟不是水泥路啊,骑术再高明的骑士也不能保证安然无恙,一个不好摔了或者落马,危险性都是难以揣测的。
李善哈哈一笑,“正如三姐所说,初为人父,自当重视。”
此时已经是黄昏了,平阳公主与长孙氏要回城,而张氏担心女儿,干脆就留宿在庄子了,反正丈夫随驾在仁智宫,两个前任留下的儿子与自己是相看生厌。
十一娘是张氏唯一的骨血,说得夸张一点,若干年后,崔信故去,张氏在家里的地位都要靠女儿、女婿来维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