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补充道:“还要加上长林军……如果加上长林军,那宫禁……东宫还是有优势的。”
“长林军?”凌敬轻声道:“长林军若欲入太极宫,只能走玄武门。”
“嗯,已让范十一传信,这几日要见一见宾王兄。”在烛光的映射下,李善的面孔显得晦暗难明,“现在河州总管出缺,长史、别驾都是罗艺旧部。”
凌敬听得懂这句话,去年罗艺率大军从灵州一路退到了原州西南到陇州一带,之后就被调回京中,罗艺只带了两百亲卫回京,而天节军是调回了河州……但有没有小股兵力潜入京兆甚至长安,这是很难说的事。
因为唐朝在户籍管理上相对来说比较混乱,特别是在去年关内大乱的情况下,而且类似的事罗艺是干过的……当年他就是暗中派遣数百精锐入京,才闹出一场事来被李渊赶到陇右河州。
书房内安静了很长时间后,李善笑道:“先见一见宾王兄再说吧,若是东宫有所预备,不可能一点预兆都没有。”
凌敬迟疑了下,低声道:“长孙辅机曾建言,当使殿下出宫。”
李善呆了下才反应过来,长孙无忌是希望李世民迁出太极宫,在长安另择地居住,这里面的玄机一眼就能看穿。
一旦事变,太子起兵,第一件事是打开玄武门,让忠于东宫的长林军进入太极宫,第二件事就是要控制住李渊,击杀李世民……其他的都是旁枝末节。
其实这两件事有可能并行的,因为玄武门在太极宫的西北侧,而东宫与太极宫的东侧相邻,出入的道路狭窄,但数十个甲士说不定就够了……因为李世民居住的承乾殿位于太极宫的东北部,距离东宫不算远。
换句话说,一旦太子起兵,那承乾殿立即就在东宫兵力的攻击范围之内……这对李世民以及其妻妾子嗣的威胁太大了。
李善突然有点想笑,历史上的李世民之所以最后选择玄武门兵变有很多原因,但最直接的导火索就是他被赶出了长安,居住在太极宫北侧的弘义宫……位于禁苑中,在长林军的攻击范围之内。
这等于是说李渊默许太子杀进秦王府啊……李世民实在是忍无可忍,最终发动了兵变,就这样,薛万彻还差点攻下了弘义宫呢。
想想那些,再想想这一世,李善只觉得是造化弄人啊。
王仁表(上)
“王郎君来了。”
王仁表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了门房,笑着道:“你此次跟着随军,可有战功?”
“先后杀了五贼。”门房笑嘻嘻道:“不过小人不像张三郎、侯家大郎那般,自然是要跟着郎君的。”
李善亲卫中,张仲坚、侯洪涛是公认对仕途最有渴望的两人,王仁表也知道,只笑着点头,大步往里走去,他出入李宅向来是不需通报,甚至都不用下帖子的。
门房是最早跟着李善的的亲卫之一,是范十一的族兄,一边叫人将马牵走一边对正巧在门口的刘黑儿小声解释:“王家郎君出身祁县王氏,父亲是前随州总管。”
“太原王氏?”刘黑儿虽然是个胡人,但也知道五望七家。
“嗯。”
刘黑儿回头看了眼王仁表的背影,他既然被李善任命为亲卫统领,自然是要知道这些人脉关系的,之前在萧关时候苏定方、张仲坚、曲四郎等人都有过交代。
不过刘黑儿只知道这位出身太原王氏的子弟与李善关系好,而且父亲还是驸马都尉,是唐皇的妹夫……王仁表被扫地出门这种事,苏定方他们自然是不会提起的。
王仁表一路走进正厅都没见到几个人,毕竟还没成亲,李家下人一共也没多少,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女人,一般不会出现在前院。
好不容易看到个眼熟的下人,王仁表没好气问:“你家郎君呢?”
“呃……”
王仁表有些奇怪,“村口问过了,怀仁今日未出行。”
那下人摸了摸脑袋,“郎君好像还没起来……”
王仁表无语了,走到屋檐下看看日头,再过会儿都要准备午食了……这个时代基层平民是一日两餐,但家中富庶的大都是一日三餐,更别说达官贵人了。
后院里的东院内,李善还缩在被窝里不肯起床……一方面是之前几个月啊,实在是耗尽心力,脑子每时每刻都在转,都快冒烟了,就连睡觉都睡不踏实,常常深夜惊醒后辗转反侧,再难入眠。
现在终于能安安分分的睡一觉了……其他的不好说,至少裴世矩是不会突然杀到屋子外面的。
另一方面嘛,不是所有的棉花都用来打制棉甲的,毕竟那时候任瑰还没有大败自刎呢,所以专门打了几床棉絮,有垫的,也有盖的,虽然和后世不太一样……后世弹棉花那是技术含量相当高的工种。
但躺在上面,盖在身上,那种感觉……让李善眼角湿润。
不容易啊!
“夫人已经问过好几次了。”周氏苦着脸劝道:“郎君还是起来吧,等夫人怒了……”
“征战归来,想睡个懒觉都不行?”李善搂着小蛮缩在被窝里,声音显得瓮声瓮气,“对了,这几日就改口吧。”
小蛮的声音倒是清脆,“是啊,再过两个月就要成婚了。”
不知道里面李善做了什么,小蛮娇笑着嗔怒啐骂,惹得站在床边的周氏满脸通红……
周氏也不劝了,好不容易脱身,再被拖进去就糟了……在这个时代,睡懒觉不是小事,因为一般情况下,除非是宦游在外,不然晨昏定省是必须的,这关乎到孝道。
周氏本来就出身低,以前还是个寡妇,在李家一直小心翼翼,就怕朱氏将李善睡懒觉和自己扯到一起……再有两个月崔家小娘子就要进门了。
但刚出去没多久,周氏又转了回来,“郎君,王家郎君来了,等了好一会儿了。”
“孝卿兄?”李善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第一个上门的居然会是王仁表。
懒洋洋的起床,李善有点舍不得软乎乎的棉被,还坐在床沿,让小蛮给他穿戴,周氏让侍女端来温水、牙刷、牙粉,服侍李善洗漱。
李善心里有些许罪恶感,当年自己也是穷苦学子啊,怎么就堕落到这个地步了呢?!
连穿衣服、洗脸刷牙都要人侍候,实在是太过分了!
“郎君,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