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皇甫忠出门,温彦博才问道:“是李正宝?”
“有可能。”
“那就是皇甫黎了。”温彦博有些不安,“那如何让皇甫忠去?”
李善笑了笑并没有解释什么,的确,按理来说,李正宝很可能是按照自己的指引勾结上了皇甫黎,意欲里应外合,这个计划风险太大,自己不应该让皇甫忠参与其中,一旦事情败露,皇甫黎身死,皇甫忠很可能会心生忿恨。
一旁的窦轨笑道:“不用担心,皇甫光朴其人,虽无才略,乃守门户之辈,但行事谨慎。”
“甚么?”
窦轨解释道:“皇甫光朴为保全家族不得已出仕任固原县尉,当日拒绝交换人质,无非是为了家人所虑,一旦败露,只怕全家都要受刀兵之灾,怎么会因为李正宝的劝说行此凶险事呢?”
“那他遣派人来……”
“倒是个由头……”窦轨喃喃低语几句,转头看向了李善,“怀仁等得就是现在?”
李善还是只笑了笑,视线落在桌上的那张地图上。
出兵(上)
“今日二十四日,二十七日取南关,二十八日取那城,如此可好?”
“皆听殿下安排。”青年恭恭敬敬。
李善勉强笑了笑,语气温和道:“便如此说定,歇息一夜,明日再启程吧。”
“是。”
看着刘二郎离去的背影,李善的笑容变得有些惨然,虽然前世的职业让他尊重生命,但自认并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只是有许多感触……乱世浮萍,生死不由自己。
窦轨对此倒是看得开,他本就嗜杀,“刘家长子仕梁,本就是死罪。”
刘家在固原也算大族,但也不过是乡间富户,往上数三代,也就出过一个县尉,算不上世家,被卷入这场战事而且仕梁,下场可想而知。
梁师都占据会州、灵州、原州半年多了,笼络了不少人心,虽然大都是被逼无奈,但战后朝廷肯定是要处置的,原州第一望族皇甫氏可能会因为李善、皇甫忠而得以幸免,但如刘家……很可能会成为那只鸡。
温彦博看了眼垂首不语的皇甫忠,“之礼当勉之。”
皇甫忠行礼应道:“自当尽其所能。”
皇甫忠如何不清楚,父亲当日为了家人性命不肯来投,如今又怎么可能因李正宝三两句话而改变心意,还冒险与邯郸王暗通消息,意欲里应外合呢?
刘家大郎仕梁,或许家族能得以保全,但刘家老二此次回固原,算是将脑袋塞到刀下了,而他日梁军败北,整个刘家只怕都要被清算。
温彦博的话意思很明显,不管是为了什么,皇甫黎算是彻底叛唐了,皇甫忠必须竭尽所能,助唐军收复原州,大败梁军,才能保证皇甫黎不被清算,才能保证皇甫一族门楣不坠。
短暂的沉默后,李善起身轻声道:“擂鼓聚将。”
在长达两个月的等待后,终于要开始了。
鹅毛大雪依旧在纷飞,就算专门有人负责清扫军营中道路上的积雪,但地上依旧厚厚的一层,以至于骑士往来都听不见什么马蹄声。
但很快,随着时间的推移,军中将校渐渐汇集在中军帐内,当然了,这只是个称呼,因为李善以红砖构建军营,这实际上是一座还算宽阔的大厅。
李善端坐在上首位,左右两侧是副帅窦轨、长史温彦博,两人皆面容肃穆,神色不渝,再往下分别是淮阳王李道玄、赵国公苏定方。
众多将校一一拜见分立两侧,薛万彻捅了捅冯立的后背低声问:“出了什么事?”
冯立微微摇头,边上的段志玄小声说:“不会是换帅吧?”
前面的马三宝与张士贵都回头看了眼,显然大家都消息灵通的很,知道长安发生了什么。
当然了,也有消息不灵通的,比如在朝中除了李善没有一点根基的张仲坚,这位是刚刚听旁人提及长安的流言蜚语,不禁有些惶恐。
“放心,郎君得陛下信重。”曲四郎低声劝慰,“再说了,七叔适才都说了,陛下赐骏马锦袍。”
呃,后世俱乐部的主席力挺主教练,一般是后者下课的征兆……这个道理,张仲坚也很懂,不禁更加担心了。
苏定方如今已经是代国公,出任十六卫大将军,被视为名将之流,而王君昊、曲四郎无意仕途,若不是李善指派,都不会担任军职,而张仲坚不同,他决意投唐,而且投入李善麾下,无非是为了建功立业,而且他也知道,如果换帅,就说明朝中有忌惮之意,那接任者为了嫌疑,只怕不会用自己。
李善的视线在每一员将领脸上扫过,其中有自己熟悉的,也有自己不熟悉的,不过大部分都留名青史,为后人称颂。
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这种可能性,前世的自己在分工明确的现代社会没有哪怕一丝的可能,但在这儿,自己有这个机会,而且也已经做到了。
随着李善的视线,略为喧闹的厅内渐渐安静下来,人人闭息凝神,听不见任何响动。
三个月前李善奉命率军出征,不得已从北衙禁军中抽调了自己的嫡系以及旧部,甚至还要从代州调来张士贵、薛万彻,以保证自己对大军的掌控力。
但在泾州一战后,李善已经彻底树立了自己在军中的威望,即使没有苏定方、张仲坚、张士贵的力挺,众将亦俯首帖耳。
李善缓缓起身,扬声道:“屯兵已久,孤已决意,诸位点齐麾下,明日出兵。”
厅内众人大都愕然,面面相觑,之前两个月都小打小闹,大雪之后甚至屯兵不动,却在即将过年,依旧大雪的时刻,突然发兵,这实在太令人诧异了。
对其他人来说,这很意外,但对张仲坚来说,却是个好消息,至少不是换帅。
但张仲坚在情绪稳定之后,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如今实在不是开战之机,身边的宁州刺史胡演已经越众而出,朗声道:“京中流言蜚语,但陛下赐骏马锦袍,殿下不必为自证而贸然出兵。”
对于京中那些流言蜚语,众多将领其实最关注的是那条“邯郸王按兵不动,拥兵自重。”
自古以来,领兵大将最怕的就是这种事,流言一出,李善就要出兵,而且是在这样的季节,不由得胡演等人如此想。
温彦博笑道:“子忠此言差矣,世人皆道非出兵之机,此正是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