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说,窦轨之前的猜测都得以证明,这位邯郸王心思如渊,不可揣摩。
李善叹了口气,“诸位皆知,孤从不因派系而有别。”
“前八日战事,段志玄出任骑兵副总管,数度冲阵有功,今日战事,北上追击破敌,缴获汗旗,立有大功。”
“虽未过百泉县,亦属战场违令……”
李善轻笑道:“给你两个选择,其一具表有功,调回长安,其二功分冯立,罢骑兵副总管。”
“末将不愿回长安。”段志玄立即答道,再被赶回长安一次,脸都丢尽了,别说秦王了,就是父亲只怕都给自己一顿鞭子。
“起来吧。”李善遥遥望着远方盘桓还不肯离开的突厥骑兵,“薛万彻补骑兵副总管,张士贵领中军,与西河郡公、钱九陇主责修建营寨。”
倒霉的突利
鏖战大半日,已近黄昏。
在骑兵之后,唐军步卒也陆续赶到了,沉重而庞大的战车一时间带不过来,只带来了大量的拒马枪,同时李乾佑从战场搜罗了大批的战马,与齐老三将已经烧制好的红砖以及各式安营扎寨的材料源源不断的运输过来。
突厥显然也看穿了唐军的打算,此地距离百泉县很近,如果修建营寨,向西延绵,能与百泉县成掎角之势,甚至还有可能直接与百泉县相联,彻底封死要道。
原州、泾州边界的道路不止一条,甚至还有水路,但能容纳大批骑兵迅速通过的,只有这条路。
“突厥还不肯退吗?”窦轨有些奇怪,如此大败,唐军又没有追击,依山而守,兵力源源不断而来,突厥没有任何理由将这场战事继续下去。
李善也有点意外,阿史那·社尔那厮难道忍不下这口气,但就算忍不下这口气,也要在元气大伤的前提下提防突利可汗啊。
至于突利可汗,难道不应该将目标转向阿史那·社尔,难不成要头铁来试试会不会头破血流?
虽然诧异,但唐军在张士贵、钱九陇的指挥下开始布置防务,以步卒携带拒马枪向外延展,以冯立、薛万彻率骑兵在两翼护佑,民夫与部分步卒开始修建营寨。
时不时有小股突厥骑兵来袭,忽来忽去,窦轨索性让民夫将大量红砖以堆放的方式向外形成屏障,长度从数米到数十米不等,以弓弩手伏于砖石之后,再派遣阚棱率数百陌刀手散在阵后。
略高的山丘上,李善看了片刻后,笑着说:“论起布阵,酂国公胜孤多矣,定方兄亦不及也。”
以步卒限制骑兵,空间的封锁永远是最重要的,在目前的局势下,惯用的手段一般是以刀盾兵、弓弩手组成的小队斜向穿插到内线,以此限制突厥骑兵的活动空间。
但窦轨却别出心裁的使用红砖,效果非常好,一方面能给步卒极强的保护力度,突厥骑兵也没办法直接破阵,总不能让战马去撞墙吧,另一方面也使突厥很难判断唐军步卒的数量,很难寻找到软肋。
突厥尚未退去,其他将领都已经各就各位了,就连王君昊都被补入骑兵为薛万彻的副手,李善身边只有刚刚赶到的长安令李乾佑,听了这话点头道:“扶风窦氏,数代皆出英杰,文韬武略,各有所长。”
李善啧啧两声也点头表示赞同,李唐立国不过数年,世家子弟中以扶风窦氏出的人物最多,哪一家都比不上。
窦抗、窦琎都随李世民参与了浅水原、洛阳虎牢诸战,窦抗还长期执掌北衙禁军,窦琎曾出任民部尚书,如今是益州都督。
下一代中的窦衍如今是左武侯将军,此次也随军征战,窦静是并州总管府长史,是任城王李道宗的副手,如今正在太原屯田,窦诞出任太常卿兼国子监,与李世民不合的窦琮是宗正少卿。
窦轨是窦抗的堂弟,其父是前隋酂国公窦恭,其叔父窦威是李唐立国后的第一任中书令,不过已经病逝好些年了。
山丘下忙碌的人群中,一个俊朗的中年人正在指挥民夫,时不时抬头看向山丘的眼神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之前每一次都是在长安城内听着一次又一次的捷报,而这一次,自己是在军中亲眼目睹。
亲眼看着那人奋发而进,擂鼓狂奔,亲眼看着全军势若奔雷,亲眼看见突厥如同浪花一般轻而易举的覆灭……原本还觉得这一战未必能讨得到什么便宜,李德武完全没想到,僵持十日之后,破敌如此迅捷。
最让李德武难以接受的是,自己这个做老子的在下面,而那个当儿子的高高立在山丘之上……悔恨、嫉妒、愤慨各种情绪如同毒蛇一般在撕咬李德武的心脏。
耳边突然想起一阵嘈杂声,随之而来的是马蹄声、厮杀声,李德武转头望去,远处烟尘弥漫看得不太清楚,大量的民夫都在犹豫,但很快很快,高呼声响彻天地,唐军士卒以刀击盾,以金铁相交的声音来庆贺又一次的胜利。
下面的人看不清楚,山丘上的李善、李乾佑看得清清楚楚,数百突厥骑兵顶着弓箭硬生生杀入阵中,结果杀进来之后才发现,唐军以红砖堆垒形成的防线并不是只有一道,而是三三两两,前后杂乱,这导致骑兵的活动空间……不是很小,而是压根就没有。
两侧的唐军士卒举起大盾锁住退路,弓弩手向外放箭阻拦援军,两翼的唐骑缓缓加速相胁,红砖后闪出数百陌刀手,砍瓜切菜一般轻而易举的瓦解了突厥兵一切的努力。
基本上是全歼,但李善眉头紧锁,犹豫不定,如此大败,居然还要反攻,而且还不是简简单单的试探,都已经杀入阵中了……真的是阿史那·社尔?
李善觉得有些古怪,肯定发生了什么……这个疑问在张宝相率军赶到之后才迎刃而解。
“什么?”
“又是你!”
李善都无语了,张宝相到底是什么来历?
都说自己是突厥的克星,颉利可汗父子、阿史那·社尔先后败在自己手中,但李善觉得,张宝相才是阿史那的克星,而且还是天生的那种!
不说历史上张宝相生擒颉利可汗,只说这一世,顾集镇一战,突厥东侧战阵崩盘后,那么多小股突厥溃骑,张宝相恰恰好咬住了颉利可汗,最终直接导致了颉利可汗难以汇集兵力,难以悬挂汗旗,最终全盘溃败。
而这一战,阿史那·社尔都逃出生天了,还没逃到原州的突厥人要么死了,要么降了,只有不多的部分突厥人窜入密林,而留在后军的张宝相却生擒了突利可汗。
这是什么样的狗屎运啊!
李善咳嗽两声,“兄长不是先走的吗?”
之前一直觉得五原郡必然生乱,那是因为李善通过苏定方那边知道,突利可汗比阿史那·社尔更早开溜。
脸色铁青的突利可汗没吭声,一旁的张宝相小声说:“末将询问了几个俘虏,在山谷那处被乱兵裹挟……当时都布可汗麾下王帐兵纵马踩踏……”
“兄长……这也太倒霉了点。”李善听张宝相解释了之后忍不住一阵笑,“阿史那·社尔那厮……不为人子啊!”
义气深重李怀仁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正如一片血腥的战场,宽不过数里,但长达近十里的区域内,遍布的血腥比残阳颜色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