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节(2/2)

杨则不动声色道:“燕郡王自灵州南撤,坚守山南……”

郭孝恪嗤笑道:“不言其他,仅仅箫关一处,两千精卒足以守御……据说守军不战而逃?”

六盘山自西北往东南,几乎贯穿了整个原州,是关中平原的天然屏障,唐军防线以及原州七关都是依六盘山而立。

而箫关虽然也位处原州,甚至也位于六盘山的北段,但并不位列原州七关,它的地位比原州的其他关卡更加重要。

《史记……·年表》中曾有记载,东函谷,南崤武,西散关,北萧关。

箫关襟带四方,关中咽喉,乃兵家必争之地,是整个原州的北面门户,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关中的北大门。

这样的要塞,却在数月之内两次失陷,实在让郭孝恪难以置信,他是洛阳人,当年与李世绩北上投唐,在长安待了半年就南下了,从未见识过如此险要关隘。

换句话说,如果罗艺从灵州南撤之后,没有一路南下,而是坚守箫关……要知道箫关不仅仅只是一处要塞,实际上是与秦长城相连接,构成了一个完整立体的防御体系,那突厥、梁师都很可能会止步灵州,顶多去会州打打秋风。

但罗艺却选择一路南窜,将箫关拱手相让,后面的原州七关中的石门关、木峡关连续失守,罗艺退到六盘山西南侧,才依托木靖关、陇山关、六盘关、制胜关组织防线。

现在的局面就是,突厥、梁师都控制住了箫关,肆无忌惮扫荡各方,试探性攻打唐军防线,意欲攻入泾州、陇州,而唐军守御有余,反攻不足,难以北上,只要不能抢占箫关,突厥、梁师都就能进退自如。

最悲惨的可能是,梁师都死守住箫关,突厥就能如当年随意进出河东一样,随意进出原州,甚至能明岁攻打陇右,抢占凉州,使凉州、灵州、会州连成一片,动摇大唐在关中、陇右的根基。

一想到这些,郭孝恪就有些头皮发麻,暗想那位邯郸王能破解这样的困局吗?

“听闻数月前,邯郸王在华亭大败梁军?”郭孝恪随口问道,他抵达华亭后,与几位佐官先后相见,其中长史杨则是陇州本地府兵的实际统帅,但对郭孝恪礼敬三分,两人勉强算是一见如故。

“不错,梁军偷城,华亭失守。”杨则捋须笑道:“恰逢邯郸王率亲卫北上,胆识无双,穿城从北门而过,设伏败敌,后召集残卒,大溃梁军,当日黄昏前收复华亭,县人无不拜服。”

郭孝恪啧啧两声,“如此年少,如此胆识……果有名将之姿。”

“当日还在汧源,殿下就言……”杨则犹豫了下才继续说:“听闻五原郡突厥内乱,殿下忧心,言阿史那·社尔其人,有枭雄之态,不料果真如此。”

郭孝恪撇撇嘴,“听闻邯郸王去岁在苍头河畔堆垒京观,怎么就没一刀斩了都布可汗的头颅,否则……”

“咳咳,咳咳。”杨则用力咳嗽几声,小声提醒道:“是陛下决议将阿史那·社尔送归草原的。”

“呃……”郭孝恪挠了挠下巴有些尴尬,眼角余光正瞥见一个亲卫疾步而来。

“嗯?”

“邯郸郡王亲笔来信。”亲卫掏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郭孝恪精神一振,拆开信件看了几眼,突然眉头一皱,顺手递给了杨则。

只看了几眼,杨则就脸色一变,失声道:“出兵?”

试探(上)

陡峭的山崖上,劲风吹拂而过,将杨则的衣衫吹得呼呼作响,却吹不散这位陇州长史眉间的疑惑。

六盘山易守难攻,坚守不难,但若要出击,很难取得胜果,毕竟地势崎岖,虽然是居高临下,但敌军也能够设伏,甚至佯败诱敌,伏兵四起。

如果泾州那边打不开局面,那六盘山这边更不可能了,杨则不觉得邯郸王想不通这个道理,就算真的想不通,窦轨、温彦博、李道玄那么多久经沙场的大将名士,也绝不会忽略。

郭孝恪眯着眼睛想了会儿,摇头道:“虽只在进军途中见过数次,但邯郸王绝不会不智于此……将信使叫来。”

片刻后,只有右臂的青年大步走近,杨则一眼就认出了,是李善贴身亲卫朱八,据说是最早跟着李善的。

“朱八郎,殿下何意?”

“拜见阳翟县公,拜见长史。”朱八行了一礼,沉声道:“郎君有意使阳翟县公遣派小股兵力出关。”

郭孝恪招手让朱八走近,小声问了几句,沉思良久后才点点头,“无伤大雅……不过天节军已然退至华亭,当日殿下遣派偏师,并无骑兵大队。”

“同来者尚有管国公亲卫统领刘仁轨,率三百骑兵而来。”朱八应道:“数月前,此人随管国公北上,每战必为先锋,斩将夺旗,勇力非凡。”

一旁的杨则皱着眉头,“若是突厥设伏,或后撤诱敌……”

郭孝恪脸色不变,“或邯郸王另有谋划。”

三个时辰后,木靖关城门大开,身披铠甲的刘仁轨率先出门,手持一柄铁矛,身后跟着数百甲士,再往后还有数百牵着战马的士卒蓄势待发。

六盘山脉东坡陡峭,西坡和缓,木靖关位于六盘山西侧,地势相对平坦,刘仁轨手持铁矛,率先冲阵,山坡下的数百梁兵猝不及防之下被铁矛连续捅翻了四五人才反应过来。

木靖关坚守了这么久,守军突然开城门出击,这让梁军大为意外,一时间都组织不起,刘仁轨虽是以步卒出战,但勇武非常,率数百甲士轻易的凿穿梁军脆弱的防线,将梁军士卒驱赶的四处逃散。

“倒的确是一员勇将。”关上的郭孝铬点点头,“且看梁军如何应付。”

从七月初到现在也不过就两个多月,刘仁轨的命运如同被上天有意捉弄,随管国公北上,战功赫赫,马前无当,从默默无闻到名满军中,刘仁轨一度以为自己距离那位邯郸王也不算太过遥远。

不料随着突厥马蹄声响,美梦如同阳光下泛着七彩的泡沫一般轻易破碎,全军覆没,唐军仓皇而退,梁师都卷土重来,刘仁轨带着几十个亲卫逃亡,在茫茫大山中忍受着解饿,忍受了随时可能的野兽袭击,花了半个多月才回到泾州。

刘仁轨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特别是在那日亲眼目睹那位邯郸王英武的姿态,但没想到机会突如其来的再次而来。

虽然临来之前那位郡王也说过,此战所为试探一二,但生还的可能性并不高,但刘仁轨却没有选择放弃。

翻身上马,刘仁轨手持大弓,连续射翻了几个逃兵,接过士卒递来的铁矛,驱马加速,山风在耳边呼呼作响,似乎太阳穴都在一鼓一鼓的跳动。

“木靖关?”梁洛仁有些惊讶,“居然敢出兵?”

“三百骑兵就想破阵?”

梁洛仁有些难以理解唐军的动向,想了想又抬头看了眼,“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要入夜了,这时候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