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彦博想了会儿才道:“当日代州一行,见邯郸王思量周全……或另有谋划,乾佑当奉命而行。”
两个人开始商量粮草方面的调拨运输,李善还特地交代了要补充肉食,温彦博对此也挺头疼的,一般的士卒平日里能吃饱就算不错了,一年到头也不一定吃得上两回肉,而且几万大军,得弄多少压猪羊来才能每人分一块啊。
那边李善刚将齐老三叫进来,李道玄、李客师就挤进来要李善做主,人人都要抢王君昊、侯洪涛、曲四郎那些亲卫统领。
李善没好气的瞪了眼李道玄,就是这厮抢的最凶,“不用想了,全都充入前军。”
在计划中,左右两军的主要任务是限制突厥的穿插,李善最看重的就是前军、中军以及骑兵大队,为此他将苏定方、张仲坚都塞进去任命主将,并且敲打了段志玄、冯立,怎么可能将得自己信任的几位亲卫统领送到左右两军去。
将人都打发出去后,李善才看向齐老三,“暂时不会修建营寨,但需要大量红砖。”
齐老三脸色一垮,哭丧着脸说:“郎君,去年顾集镇、苍头河两战小人都没赶上……”
李善也表示无奈,关于制砖、烧水泥、打制马蹄铁这些事务一直是齐老三负责的,去年就是因此留在代县,虽然安全但也什么都没捞到。
“让周二郎留下好了。”齐老三小声说:“他都得以封爵了呢。”
“你和周二郎都要留下。”李善哼了声,“不愿意?”
“那就让七叔留下好了?”
让朱玮留下……齐老三不敢想象,只能拉着脸应下。
“你与周二郎领二十亲卫留下,听从西河郡公、长安令指派。”李善嘱咐道:“另外留意牲畜、马车,一旦要用,需迅速将红砖送到指定地点。”
“是。”
“事关重大,若出了纰漏,看孤怎么收拾你!”
李善赶走齐老三,在心里来回盘算,安下心来,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此时此刻的长安崔府内,朱氏与亲家张氏正在闲聊叙话,崔十一娘小手托着下巴,上眼皮都在和下眼皮打架了。
“放心就是,此战不甚凶险。”张氏小声说:“昨日长孙姐姐来访提及,怀仁历次战事,就数这次最是安全。”
朱氏苦笑两声,“饶是如此,如何能不担忧呢?”
“是啊,长孙姐姐也忧心。”张氏叹道:“不过此战之后,怀仁应该不会再出征了,数年间北方几场大捷几乎都出自其手,已然册封郡王,功高至此,难以加恩了。”
朱氏点点头,心里却在嘀咕,凌敬可不是这么说的,就大郎那无端惹祸的能力实在太强……说不定哪天就要出幺蛾子。
“现在才九月中旬。”张氏板着手指头算了算,“今年估摸是难以回京了,明年……也不知道会不会误了婚期。”
崔信今日倒是提起此事,朝中公论,此战难以速胜,至少要等到突厥冬日回返草原,但即使如此,也未必能轻易收复三州,突厥很可能不会全军撤回,会留下部分兵力帮助梁师都在关内站稳脚跟。
在失去马邑之后,好不容易才抢下这个据点,能将唐军封锁在原州以南,突厥不会轻易放弃。
“谁能想得到……”朱氏一想起这事就恨裴世钜恨的牙根痒痒,看了眼打瞌睡的十一娘,话题一转道:“让十一娘回去睡吧。”
“她可是有小心思的,非要陪着你呢,都不肯陪我。”张氏掩嘴笑道:“还说明日要去东山寺为怀仁祈福。”
“大郎此生坎坷,但也运气。”
插标卖首
九月十二日。
万军丛中,旌旗招展,最先听见的是如雷鸣一般的鼓声,正在厮杀中的战场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向南望去。
首先出现在视线内的是两支如长龙一般的骑兵,从弥漫在空中的黄沙中杀出,高举的马槊如同密林,穿戴着马蹄铁的马蹄击打在地面,带来令人震撼的巨响。
随后出现的是无数顶盔贯甲的武士,密集的阵列使他们的阵型并不严整,但同时也带来极强的压迫力,如同一堵渐渐压近的高山。
战场中的唐军无不振奋,高声呐喊,而突厥缓缓向后退去,山丘上的阿史那·社尔冷冷的看着接近的唐军主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两支唐骑绕过营地,左路以王君昊、侯洪涛为先锋,右路以冯立、段志玄为先锋,快马疾驰,持槊猛冲,片刻间就咬住了正在后撤的突厥后军。
厮杀声再次响彻战场,被冲散的突厥骑兵试图四处逃窜,但被赶上的唐骑轻而易举的一一砍落下马。
突利可汗亲自领军压上接应败军,人群中隐隐看见又一支唐骑赶上,为首的大将依稀眼熟,不由得暗骂一句,又是苏定方,李怀仁这厮就会这一招吗?
去年几场战事,每次李善都是或以苏定方为先锋,或亲自率军,狂冲猛打,直取中军,偏偏这片战场对于突厥骑兵来说太过狭窄,难行聚散之法,还真难以应付。
不过这次苏定方没有率军冲锋,而是在后面压阵,拿起望远镜观望战局,不多时,马快的突厥骑兵大部已经窜回本部,只有不多的几支骑兵被冲散,遭到唐骑的围剿。
此刻正是黄昏时分,夕阳之下,唐军在高声喝彩声中凯旋归营,战场中留下近千突厥尸首。
阿史那·社尔不怒反喜,轻笑了几声,心里多了几分把握,只看李怀仁初至战场,便遣派骑兵主力压上,便知其心意,如此迫不及待啊。
近千的伤亡,阿史那·社尔并不放在心上,只要能击败李怀仁,甚至砍下其头颅,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日,手持大唐邯郸王的头颅,传诸草原之上,阿史那一族乃至突厥的控制力将会在数年衰弱之后重新拔高到一个高度,铁勒九部还有胆子动小心思吗?
远远眺望,阿史那·社尔微微蹙眉,细看了片刻后,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轻声道:“毕竟年少,军功加身,自当如此。”
在阿史那·社尔的冷笑中,远方的唐军阵地中,响起连绵不绝的高呼声,刚刚返回的刘仁轨满身浴血,怔怔的看着一辆巨大的战车在四匹高头大马的拖拽下缓缓而近。
刘仁轨虽然年轻,但也从军数月,知道这辆战车是军中主将专属,一般是用来登高望远,观察战局所用。
战车上,身披软甲的李善昂然而立,目光深邃,远眺战场,身前的御者不时轻叱驱马,战车角落处站着四位持刀甲士,战车周边尽是骑卒,无不持槊带甲,威风凛凛。
在阿史那·社尔看来,李善这架势代表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几乎没有将突厥放在眼里,也是,这两年李善对阵突厥,无不大胜,自然有骄纵之态。
但满心建功立业的刘仁轨却看的目眩神迷,不禁喃喃低语,“大丈夫当如是,大丈夫当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