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嗯了声,解释道:“只是操练一二罢了。”
顿了顿,可能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有点敷衍,李善补充道:“那日宣机兄提及,龙虔兄来信,襄邑王与平原郡公势如水火……”
“的确如此。”裴宣机苦笑道:“九郎来信,若是突厥大举来犯,只怕战事不利……不过听闻突厥内乱,应该不会南下吧?”
“去年草原大雪,你说呢?”
李善心想自己也只能找这个理由了,阿史那·社尔这个理由是不能拿到台面上的,一方面难以服众,另一方面人是李渊放回去的……而且还自以为得意。
伏击
很多对李善熟悉的人,都觉得这位青年在某些方面有着惊人的直觉,一切还被隐藏在迷雾中,李善就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比如下博大败之前,李善就力劝李道玄谨慎,战后李世民曾经在天策府复盘此战,对李善大为赞赏,一方面是李善怀疑之前唐军三胜是刘黑闼诱敌之计,另一方面是李善当时劝诫的理由,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无一在手。
房玄龄当时还赞李善心细如发,见微知著。
同样的情况出现在武德六年末,招抚苑君璋受阻,李善大胆的在回程时返身夜袭,斩郁射设头颅逼降了苑君璋。
如果不能对突厥内部局势做出精准的分析判断,这样的举动几乎是在送死。
不能说李善没有能力,但这种能力在很大程度上是仰仗穿越者身份的,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下博一战必然败北,不然历史上太子李建成如何能捞得到亲征河北,斩杀刘黑闼的战功呢?
李善也清楚的记得dtz被大唐覆灭之前,突利可汗是如何的坐视,就差和唐军一起动手了。
但在武德八年六月中旬,李善是第一次在无法以前世记忆来印证的前提下,做出了一次大胆的预测,他是以自身的眼光,以及对阿史那·社尔、颉利可汗、突利可汗、李神符等人的观感做出的判断。
不能说李善的判断是错的,但一切的起源却让李善始料未及。
六月十九日,襄邑王李神符愤怒的率五千唐兵出击,他的目标是一个多月前内附的一个小部落。
去年末草原大寒,冻毙牛羊无数,除了五原郡的那些阿史那子弟,这些牲畜是草原部落的根子,在这种情况下,不少的小部落都陆续南下,企图内附唐朝以渡过难关。
与陇右道那边的胞兄淮安王李神通不同,李神符下令陆续击破几个部落,送上门的战功为什么不要?
那时候李神符正要抢灵州道行军总管这个位置,简直是喜从天降啊。
事情一传开,就算有真心内附的部落也不敢来了,一直持续到三月份,因为李神符与段德操的水火不容,裴龙虔和稀泥的提出了引部落内附的主意。
这一次李神符没有再大砍大杀,而是遣派使者引部落内附,但是他提出了一个条件……羊马捐。
灵州军战力不凡,先后有杨师道、李道宗镇守,但随着这两位名将先后调任,军中有一个很严重的缺陷,那就是缺战马。
这几年内,河东那边屡屡大败突厥,很大程度上依仗李善开拓商路弄来的大批战马,但这些战马一部分以马引散于民间,一部分作为良种送去陇西马场,剩下的大都在并州军、代州军中,如果还有剩下的,也是先送到京兆,不会提供给灵州。
李善凭什么三破突厥,麾下精良战马是最重要的一环,李神符也不傻,如果自己想要建功立业,那大批的战马是不可缺的。
所以,李神符才乘火打劫,提出了羊马捐这个条件……但凡内附,每三人一羊,每十人一马。
但内附的部落本就是因为大批牲畜被冻毙才会南下,小部落还好说,凑一凑,但稍微大一点的部落实在是不肯将家底都送出来,在这种情况下,时不时出现小规模的叛乱。
不过李神符也不以为意,如今灵州道唐军逾万,若兵力不足,一声令下,四州之内,还能再召集府兵万余,他亲自率兵,从容的一一剿灭。
六月,三千稽胡人南下抵灵州东北三十里处,遣派使者试图内附,听闻唐朝要收羊马捐,登时骚乱,洗劫了周边的几个村落。
李神符率五千唐军出击,不能说他大意,对手只是三千稽胡,三千唐骑,两千步卒,足以扫平了。
但意外就在六月十九日黄昏发生了,或许说这并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突袭。
三千唐骑轻而易举的击破稽胡前阵,后者大溃东窜,李神符亲自率军追击四十里,却一头钻进了对方准备好的口袋里。
如血的夕阳渐渐被群山遮蔽,夜幕已然降临,喘着粗气的李神符听着周围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眼中满是惊惶,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一个多时辰前,李神符率骑兵追至此地,伏兵四起,两只多达三千的骑兵左右夹击,正在溃逃的稽胡族人返身回击。
虽然唐骑冲阵犀利,装备精良,但在这种情况下,也无计可施,其中最重要的是李神符的临阵指挥犹豫不决,在大军被冲乱的情况下,李神符没有率军回击聚集兵力,而是很“聪明”的继续向东,绕出了一个圈子逃出了口袋阵。
被李神符丢下的千余骑兵的命运已然注定,逃走的千余骑兵拼命回窜,一路上丢盔弃甲,狼狈不已。
但李神符没想到的是,对方的兵力竟然如此雄厚,自己已经是断尾求生,但追击而来的敌骑居然还有五六千骑,很快将残军牢牢围困在了这儿。
“不,不可能是突厥。”李神符勉强保持镇定,他也不傻,早就知道突厥那边正在内乱,如果是突厥来袭,斥候必然回报,近万的突厥大军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潜伏在距离灵州不到百里的地方。
“那是什么?”李神符突然瞳孔微缩,不远处的敌军阵中,在一个个火把的映射下,一杆大旗高高扬起。
身边的亲卫眯着眼看了片刻,脸色极为难看,“殿下,是梁师都,是梁师都!”
李神符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突然破口骂道:“均是段家小儿惹的祸事!”
一旁的亲卫都不吭声了,的确,梁师都前几年被时任延州总管的段德操打的挺惨,但这好像不是理由吧?
梁师都又不像颉利可汗那样独子死于邯郸王之手,怎么可能因为段德操调任灵州道行军副总管,所以就舍弃延州,来攻打灵州?
要知道,武德元年时候,梁师都就频频攻打灵州,只不过是因为当时灵州长史杨则,先后两任总管杨师道、李道宗都够牛……换句话说,现在灵州这边是李神符主持,所以梁师都要来捏软柿子。
怎么办?
怎么办?
李神符汗如雨下,在心里盘算,如果对方招降,自己是不是应该多拒绝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