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一个略为苍老的声音响起。
“邯郸王为国之重臣,殊功屡建,以司农卿出巡陇州,招揽流民,改制犁具,用以屯田,齐王殿下何以匠人视之?!”
李元吉呆了呆,转头看去,白发苍苍的凌敬背脊挺直,正凝神望来,一旁的李世民似笑非笑,似乎是在取笑李元吉自作自受。
“子聪不至,却有凌敬。”李渊含笑道:“二郎麾下真是英才济济,此言大善。”
三省六部中,唯门下省有审驳之权,裴世钜只不过充数而已,但另一位侍中江国公陈叔达持身公正,常有劝诫,他也是宰辅中唯一有胆量,也有权利封驳诏令的那个。
李渊将凌敬与陈叔达相比,这是对其极高的赞誉了……不能不拔高啊,李元吉那句话太轻佻了。
“父亲慧眼,凌公在天策府虽任兵曹参军事,但即使是孩儿之令,若无凌公用印,上下皆不可行之。”李世民解释道:“凌公性情刚烈,孩儿正要借其刚烈。”
“殿下英明。”李善面无表情的恭维道:“前隋炀帝,无力束己,终误国误己,宇文弑帝,曰无人指使,普天同怨,帝亦无言。”
李渊连连点头,“怀仁此言有理,贵为天子,亦不可肆意妄为,二郎麾下凌敬,大郎麾下魏征,即是此辈,三胡府中正少了一位如许人物。”
凌敬与李善对视了眼,他们俩心里都有数,如果李世民能登基为帝,那门下省两位侍中的位置,其中一个应该是杜如晦,就算因为杜淹不能出任,也会给其留着,而另一个位置也轮不到凌敬……那些其他的势力,不可能没有需求。
不过适才出来怼李元吉的,的确应该是凌敬出面……毕竟谁都知道凌敬与李善的关系,现在两家还是门对门呢。
一行人入了仁寿宫,几千人不可能都入住宫殿,也就那些贵人能住进去,左右千牛卫都在山脚驻防。
李善陪着李渊一路登山,送进了大宝殿,李元吉住在丹霄殿,李世民住在咸亨殿,其他宰辅、宗室子弟各有住处。
“放心,明日派人采买。”李善嘴角抽抽,这帮娘们,嫌弃这嫌弃那的,有本事别来啊,这么多破事!
李渊更衣出来,看着万贵妃、尹德妃、宇文昭仪几位嫔妃正在交代李善什么,笑着插嘴道:“这些人吩咐宫人就是,何必让怀仁亲力亲为?”
李善投去一个幽怨的眼神,“陛下只怕是忘了吧?”
“甚么?”
李善没好气的说:“臣如今出任司农卿!”
万贵妃好奇的看了眼李渊,“陛下,仁寿宫监正是司农寺下属。”
李渊忍不住放声大笑,指着李善笑骂道:“怀仁啊怀仁,这是你活该!”
“其实齐王殿下那话也不错。”李善撇撇嘴,“藏冰正是司农寺下设的上林署职权。”
“三胡也是无心……”李渊咂咂嘴,“反正三胡怕平阳,放心好了。”
李善很无所谓的点点头,李元吉那厮的野心……别说平阳公主了,就是李渊都摁帮助呢。
“对了,制的冰块可能储藏?”李渊随口问道:“张婕妤前几日身子不适,未能出行,不过她颇为畏热。”
“用棉花包裹,快马递送。”李善想起小时候村口买雪糕的老爷爷,“不过也未必……试试吧。”
又闲聊了一阵后,李善径直下山,先与苏定方聊了一阵,这位不肯住到上面去,要和士卒同住在山脚。
半个时辰后,在山脚处闲逛的李善无意间遇见了凌敬。
“放心,就这样……数千人注目之下,反而安全。”李善正笑着,突然脸色微变,“什么?”
“陛下许殿下出镇洛阳?”
“那也就是说……”
李善和凌敬都沉默下来了,前者没想到,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不过这件事原时空记得也有,这一世突厥几度败北,李渊这是等不及要削秦王羽翼了……怎么可能允许秦王出镇洛阳啊。
就算李渊有意,太子、齐王也绝不肯……到时候让谁领兵上阵?
是李药师,还是自己这个邯郸王?
使劲儿揉了揉眉心,李善心想,估摸着这一世还是免不了一场兵变,如果真的有兵变,那就不可能绕开玄武门啊。
避暑(下)
不得不承认,前隋选在这儿建避暑宫,还真选对了,后依天台山,斜靠汧水,绿树成荫,花香鸟语,阵阵凉风,令人心旷神怡。
李善在这儿待了两三天,都不想回汧源县了……反正他对李渊、李元吉、杨恭仁等人是这么说的。
一方面反正山谷那边也没自己什么事,不管是屯田、商贾各类事都有人专管,另一方面李善被之前凌敬告知的那件事震住了。
这一世如果还有玄武门之变,主角当然肯定还是李世民。
悲情角色估摸是还是李渊、李建成、李元吉,但关键的那个配角会是谁呢?
还会是原时空中的常何吗?
或者是执掌北衙禁军的苏定方?
又或者是被自己硬生生塞过去的马宾王?
那自己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在短暂的迷茫后,李善很快确定了一件事,李世民不会在仁寿宫动手。
想发动一场兵变,需要确定两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