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节(2/2)

“无论何人!”

马周嘴角动了动,如果来人是秦王或者秦王幕僚、天策府将官,李善没必要说这种话。

“无论何人”这个词本身就证明了,将来吟诵这四句诗的一定是个自己想象不到的人,而且肯定不是秦王的人。

是陛下的人?

东宫的人?

还是齐王的人?

冠礼(上)

二月初三,乃是吉日。

其实李善生日是正月二十七日,但冠礼不是一定在生日那一天举行的,平阳公主早在去年就请人占卜,定下二月初三。

今日冠礼是在长安城延寿坊的宅子内,平阳公主夫妇早早抵达,依次一一巡视,才满意的点点头。

隋唐时期的冠礼遵循汉制,程序极为繁琐,这方面朱氏、李善母子都不懂,全都请平阳公主夫妇、崔信等人代为安排。

筮日是早早定下了的,二月初一定正宾,李善还想着直接报名字呢,结果柴绍列出宾客名单后请人占卜……然后面不改色的拿起一根签才确定正宾是崔信。

再占卜选出副宾,最终选出的是李客师,然后第三次占卜选出赞者,李善选出的是最早结识的王仁表。

二月初二,商定冠礼举行的时间……主要也是靠占卜,最终确定是申时,大约是后世下午三点。

李善琢磨选这个时间大概是因为来宾大都是要上衙的,申时之后才能来。

其他人都忙忙碌碌,主持者赵郡王李孝恭也早早到了,宗政寺多得是精通这方面的人手,洗器、三加服、丝带、苇席、酒器都是有特定的摆放位置的,甚至三加服的衣领都要向东。

只有李善没事干,穿着采衣……未加冠者所穿,坐在东房内默默等候。

时辰差不多了,主持者赵郡王李孝恭立于正堂东阶下,以亲属自居的平阳公主夫妇、李道玄立于西面,正宾崔信、副宾李客师、赞者王仁表均着玄衣,在门外待客。

来的人很多很多,李善这个邯郸王得陛下信重,又屡立战功,有平阳公主为依,与诸多世家关系不错,又与清河崔氏定亲,基本上有点名望的都不会缺席。

五姓七家这些门阀一个不拉,门外待客的就有清河崔氏、陇西李氏、祁县王氏,其余几家中赵郡李氏的李玄道、太子左庶子郑善果、中书舍人卢赤松都来的很早,就连与李善没有来往的博陵崔氏也来人了。

次一等的门阀也来了很多,京兆杜氏的杜如晦、京兆韦氏的韦挺、清河房氏的房玄龄、河东薛氏的薛忠、解县柳氏的柳奭、天水赵氏的赵元楷、弘农杨氏的杨师道……

最后压轴出场的是宰辅中与李善私交最好的门下侍中江国公陈叔达。

正宾崔信与陈叔达相互行礼,眼角余光扫见了不远处路过的行人中一个面色阴郁的中年人,嘴角不禁挂上几丝嘲讽的笑意。

王仁表、李客师也察觉到了,他们都与李善关系密切,很早就知道李善的身世,李客师也不禁冷笑,如此麒麟儿,却要弃之!

放衙路过的李德武几乎要咬碎口中牙,几年前自己抛妻弃子,踌躇满志回到长安,没想到自己的青云之路居然断送在被自己抛弃的儿子手中……如果不是李善,李德武相信自己不会至今还是个县尉。

更让李德武难以接受的是,自己一直将这座祖宅视作重振门楣的标志,现在倒真的已经索回了,只是不在自己手中……李善落户长安,父祖只有李姓,标明已亡。

李德武阴着脸回到裴府,在门口正好撞见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的妻子。

“听闻今日邯郸王行冠礼,宾客齐至,满朝皆动。”裴淑英冷笑道:“虽列为宗室,册封郡王,但却由宗正卿赵郡王主持。”

李德武脸上的肌肉跳了跳,按理来说,行冠礼,应该是父亲或者兄长主持,李善是长子,那就应该是李德武来主持。

看侍女都已经退开,李德武摁耐住火气,轻声道:“无论如何,为夫无碍,但……只望岳父大人能心想事成,否则舅兄他日只怕坎坷。”

裴淑英当然知道这话的意思,历经了那么多次,如今父亲已经彻底投入东宫门下,指望借助太子之力来化解可能的灾祸,如果事不成,父亲、兄长只怕都难逃一劫,反而是李德武毕竟是李善生父,反而可能不会被怎么样,顶多是仕途无望而已。

不再理会李德武,裴淑英径直入了后院,“父亲。”

“回来了。”裴世钜看女儿神情郁郁,轻笑道:“怎么了?”

裴淑英犹豫了会儿,低声道:“席间皆言,今日邯郸王行冠礼。”

今日裴淑英难得出府,与几位故友相聚,席间都在说今日李善冠礼规模宏大,有平阳公主夫妇、崔信、李客师、王仁表在,几乎揽尽长安名士。

“为父亦有耳闻。”裴世钜那张老脸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如此人物,古往今来亦罕见……”

裴淑英拜倒在地,言语中颇有哽咽,“都是女儿招惹的祸端……”

“罢了,罢了。”裴世钜苦笑无语,的确如此,若不是女儿坚持不肯改嫁,非要等着李德武,自己也不会与李善成为敌手。

如今的李善根基深厚,不仅仅依靠陛下信重,更军功在手,因重振代地,导致在朝中颇有分量,甚至能偶尔在特定事件上参与到两仪殿议事中……这可是宰辅、太子、亲王的特权。

更别说李善很可能投入秦王麾下,更别说苏定方如今节制北衙禁军……

“父亲。”裴淑英低声道:“听闻太子待邯郸王亲厚,今日遣韦挺、魏征为宾客?”

“不仅如此。”裴世钜嘴角扯了扯,“太子中允王珪、詹事主簿赵弘智、太子左庶子郑善果今日均为宾客。”

“那……”

裴世钜低头看了眼脸上颇有疑惑的女儿,轻声道:“总要护佑后人,无奈亦要放手一搏……否则百年之后,西眷一房,只怕零落。”

闻喜裴氏西眷一房,如今有两位宰辅,但再下面没出什么人物,也就太子左卫率裴龙虔有些名望,如果秦王登基,不说自己,裴寂、裴龙虔都依附东宫,必然是要黯然收场的。

裴世钜的视线落在岸上跳动的烛火上,如今苏定方节制北衙禁军,自己或许能做些手脚,但当务之急还不是在这儿,关键是要让太子尽快登基……自己等不了太久了。

如今长安局势,东宫占了上风,但实话实说,东宫的幕僚中,能入裴世钜法眼的人实在没有几个,王珪、魏征也不过如此,至于如韦挺、徐师谟,均为中庸之辈。

宦海沉浮几十年,历经无数的裴世钜清楚的知道,秦王不会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势力如此衰微下去,军功盖世,天下无二,就算李世民想退,也无路可退,他日太子登基,不会留下随时都未必会,但一定有能力造反的二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