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柴绍复出,和李世民之前定下的策略有点不符,众人还在考量其中的利弊得失,李善已然霍然起身,言辞锋锐,喝问长孙无忌了。
李世民叹了口气,心里颇为不悦,倒不是因为李善的态度,人家都将苏定方送到面前了,还能说态度不好吗?
他烦恼于长孙无忌的急迫心理……李世民当然明白,长孙氏的兴衰荣辱与自己紧密相连,所以这位大舅子心心念着就是来一次干脆利索的。
调配北衙禁军那是内,举荐柴绍出任灵州道行军总管那是外……一旦兵变成功,就能牢牢掌控住局势。
但问题在于,李世民虽然没有否认这种可能性,但一直试图入主东宫……一旦兵变,那等于是撕破了脸,入主东宫那是没有意义的,目标只可能是太极殿的那把交椅。
之前二十多年的岁月内,李世民无论做什么都力图完美,如何肯轻易让自己身染墨点,让史官记下这一笔?
房玄龄、杜如晦、凌敬都不止一两次的劝诫,兵变那是万不得已才能为之,如果有可能还是应该以大势而入主东宫。
“邯郸王以怀仁举义而闻名……”房玄龄一边说着,眼角余光扫了眼凌敬。
凌敬适时补充道:“怀仁最重情分。”
“那是自然,三姐多方维护,不惜直面裴氏……”李世民微微点头,“辅机此语不必再提。”
李善在代州搞东搞西那么久,若不是平阳公主为其撑腰,下场实在很难说,陆陆续续送去代州的兵甲、弩箭,遣派的亲卫还是其次,关键是平阳公主成为了李善与李渊之间的直接渠道。
当日李善在马邑生死不知,平阳公主直接将裴淑英接走……这事儿外人不明内情,在场的几人自然知道这是对裴世钜的威胁。
能动你女儿,就能动你儿子、孙子。
这样的情分,李善如何容忍长孙无忌将平阳公主、柴绍卷入夺嫡之中呢,一旦柴绍出任灵州道行军总管,手掌关内道兵权,东宫必然竭力笼络,天策府这边也不可能就这么看着,必然也是手段百出。
外面尚有小雪,面色阴沉的李善往西侧大步走去,心里暗骂,活该你长孙无忌日后被流放岭南,被逼着悬梁自尽!
长孙无忌那厮说不定还指望将柴绍拉拢过去呢!
李善在心里盘算,李治还没有出生……以后一定要好好联络联络感情啊!
宫人通禀后,李善将油伞丢下,进了甘露殿,“拜见伯父。”
“怀仁来了。”李渊正在和平阳公主下棋,笑着问:“来的这么早,二郎怠慢了?”
“别提了。”李善苦笑了几声,“肚子都没填饱呢。”
“嗯?”平阳公主随意下了一子,“难道又是因为段志玄……还是道国公?”
李善从案上的盒子里取了几个点心,一边吃一边说:“这次倒不是因为段志玄、道国公,是与秦王……与长孙无忌起了争执。”
“苏定方也是个蠢的,拦房玄龄作甚!”
“房玄龄没鱼袋,他长孙无忌一样没有鱼袋,怎么不拦着!”
这事儿李渊、平阳公主早就听人禀报了,后者倒是不意外,苏定方就是这个性子,而李渊是笑的前仰后合,断言苏定方此人,虽为名将,却是不会做官。
啧啧,不得不说,李渊的判断非常精准。
“苏卿果有细柳之风,如此方正,正适合执掌宫禁。”李渊呵呵笑着抬头,瞥见李善脸上的温怒,诧异道:“如此气恼,起了什么争执?”
李善长叹一声,“伯父此举,几乎将小侄推到刀口下,既不敢得罪太子,也不敢得罪秦王……”
“有父亲在,你怕什么!”平阳公主呵斥道:“再说了,节制北衙禁军的是巨鹿郡公,又不是你!”
“三姐说的是,说的是。”李善悻悻道:“苏定方乃是陛下的臣子,乃是大唐的臣子,不是李家的家臣……今日在承乾殿,也就是这番话。”
“好了好了。”李渊摆摆手,“信得过你。”
又没有外人在,李渊也懒得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选中苏定方,主要就是因为李善。
你信得过我?
李善嘴角动了动,我都信不过我自己啊!
平阳公主又训斥了句,“陛下问话,为何不答?”
“此间无君臣之分。”李渊笑吟吟问:“怀仁在承乾殿与长孙无忌争执何事?”
李善咬咬牙,“那厮居然让小侄在伯父面前,举荐三姐夫出任灵州道行军总管!”
李渊一时愕然,转头看向女儿,平阳公主柳眉倒竖,右手一拍,棋盘上的棋子四处飞溅,“长孙无忌好胆!”
“三姐,让三姐夫揍他一顿?”李善立即煽风点火,“如此人物,随侍秦王身侧,实是不妥啊!”
平阳公主狠狠瞪了李善一眼,揍秦王大舅子一顿……那秦王妃自然怀恨在心,而东宫必然是拍手称快,自己夫妇还不是得卷进去?
恶心你
甘露殿内,李渊好笑的看着李善,居然怂恿平阳把长孙无忌揍一顿,看来在承乾殿闹的不小呢。
瞄了眼平阳公主,李善讪笑道:“那厮如此阴诡,总不能就轻轻放过吧?”
“对小弟如何倒是无所谓,但对三姐、三姐夫如此……小弟实在忍不了!”
“要不……小弟自己出手?”
李善倒是不在乎将这件事在这儿说穿,反正不可能让柴绍出任灵州道行军总管的,自己的态度刚才已经明了,李世民也应该心知肚明。
李渊对李善的想法自然明白,不管大郎还是二郎继位,平阳终究是无碍的,但如果卷进去那就难说了。
长孙无忌的谋划,果然阴诡,李渊叹道:“当年鹅王何等人物,一箭双雕,十中飞鸢,闻其弓声,谓为霹雳,见其走马,称为闪电,又多奇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