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着眼听着的温彦博突然开口道:“正所谓人心所向。”
“彦博公说的是。”李善点头道:“颉利失人心,兄长不必笼络部落首领,却可笼络人心。”
突利可汗面有动容之色,犹豫了下低声道:“昨日听得消息,王帐欲授铁勒、回纥各部落首领重职。”
“一边苛待,一边授职,颉利可汗是把各部落首领当成傻子了吗?”李善大笑道:“既然如此,必然疏远阿史那族人,此亦兄长良机。”
给一棍子再给一根胡萝卜……那也要选择适当的时机,颉利可汗欲收权,都急不可耐的以法令统治草原,却只给出一根这么小,说不定还藏着毒的胡萝卜,这能起到什么效果?
说不定还会是反效果呢!
大树下,四人叙谈良久,午时也不过取了些干粮,李善不停的替突利可汗筹谋,如何怀柔各个部落,如何笼络人心,如何不引起颉利可汗的迅猛反击,以及双方建立安全而高效的交流渠道。
一直到临近黄昏,突利可汗亲热的握住李善的手,“他日重逢,再饮酒畅谈,不过贤弟就在朔州,想必还有见面之机。”
正常情况下,执掌代州总管府的李善应该是在雁门关以东的代州、忻州,突利可汗这句话显然意有所指,李善坦然道:“此为国事,亦是朝中下令,小弟不敢违抗……还请兄长遮掩一二。”
“些许小事罢了。”突利可汗板着手指头算了算,“五月下旬,颉利可汗必然犯边,但不会倾尽全力,贤弟还是回代州的好。”
显然,突利可汗不太看好顾集镇寨堡的防御力,毕竟突厥人虽然不擅攻城,但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更别说只两个月的时间,就算建成,能有多强的防御力?
李善摇头道:“五月下旬,只怕小弟已然回朝。”
“什么?”
“今日结义,虽因国事,但也一见如故,小弟不肯欺瞒兄长。”李善眼神真挚,“朝中已选代州总管。”
听听这话,看看李善那表情,这次轮到突利可汗无言以对了……你是不是忘记了马邑之事,真的以为我不记得最支持我的郁射设是如何死的了?
还一见如故!
“新任代州总管乃永康县公李靖,约莫四五月份到任。”李善低声道:“如今天下名将,此人能排进前三,颉利可汗绝对难以破关而入。”
突利可汗倒是不担心这个,只要没有意外,颉利可汗是很难攻破雁门关的,他担心的是盟约的执行。
“兄长放心便是,此人乃陇西李氏丹阳房出身。”李善笑道:“小弟与丹阳房交情极深,如今执掌霞市的代县令李楷乃小弟至交,便是永康县公之侄。”
微微点头,又寒暄几句,就在这个破落的村落分手,不多时,李善、温彦博目送突厥骑兵向北而去。
“他察觉到了吗?”
“无所谓。”李善笑道:“此乃阳谋,堂堂正正。”
“难道颉利可汗没有苛待其他部落吗?”
“若突利可汗笼络其他部落首领,颉利可汗会容忍吗?”
温彦博沉默了会儿,叹道:“真有张仪苏秦之风。”
未来
代县。
依旧还在驿馆后的那栋宅子里,李善舒舒服服的躺在藤椅上晒太阳,一旁的案子上摆着茶水,还有一小篮子的水果。
也不知道是什么果子,红扑扑的,丢进嘴里嚼嚼,虽然算不上甜,但生脆多汁,李善一边嚼着一边笑道:“自得其乐,自得其乐。”
坐在一旁的温彦博有点看不惯,一方面是因为那杯茶……这是李善历经多次试验才弄出来的炒青,没办法,实在喝不惯五味茶。
但李善就是这样的处事原则,我守规矩,我不过线,我安分,但你也别管我怎么自得其乐。
温彦博看不惯另一方面是觉得李善太过懒散,回代州已经七八天,自己辛苦奔波,别说太原了,都跑到晋州去了,各处登门拜访,召集世家的子弟、门客赴朔州,虽然都是各家的旁支子弟,但也都名头不小。
温彦博倒是没去找五姓七家的太原王氏,但次一等的世家门阀大都被说动了……原因很简单,将战线推到朔州,对河东世家来说是有直接的好处的,而他们自己并不需要提供太多的资源。
除了太原温氏之外,河东薛氏、解县柳氏、太原郭氏纷纷遣派子弟门客襄助,到最后连太原王氏也派了人过来,再次一级的世家自然也不会落下。
噢噢,对了,温彦博南行之前,李善特别交代过……绛州太远了,就没必要去,即使突厥破关,也很难侵袭绛州。
绛州位于河东南部,西望黄河龙门,境内世家不多,以闻喜裴氏为首。
温彦博一听就懂了,什么太远……李善点出的解县柳氏位于蒲州,比绛州更靠南呢,无非是为了朝中夺嫡事罢了。
张士贵是秦王心腹大将,而闻喜裴氏一门双相,如今都依附东宫太子。
而其他几个世家门阀,太原王氏如今在朝中势力衰微,王仁表的父亲王裕已然病入膏肓,太子心腹王裕与本家关系比较远,而且祁县王氏也有族人归属秦王一脉。
类似的情况基本上每个世家门阀都差不多,比如太原郭氏如今在朝中少有出仕者,但东宫太子左卫率裴龙虔的妻子出身太原郭氏,秦王心腹幕僚杜如晦的祖母也出身太原郭氏。
唯独闻喜裴氏不同,裴寂、裴世矩均依附东宫,这使得温彦博也赞同不从闻喜裴氏请调人手……这也是很多朝臣疑惑的地方,裴寂就不说了,裴世矩以智计闻名天下,为何如此不智。
反正现在张士贵那边人手是肯定够了,接下来就要看这位白脸奸臣的手段了,李善估算过,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在五月初能完工,毕竟是个军塞,并没有普通百姓。
“明日启程回京。”温彦博皱着眉头抿了口李善亲自泡的炒青,“朔州、代州一应事务,均向陛下一一禀明。”
顿了顿,温彦博补充道:“怀仁之筹谋、懒散一并禀明。”
“懒散?”像没了骨头瘫在藤椅上的李善直起上半身,不可置信的反手指着自己,“彦博公,在下懒散?”
温彦博好笑道:“自回代州,怀仁还做了什么?”
“听闻只花了两日巡视各地,随后便足不出户……没说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