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突然话锋一转,“你还是想回代州?”
李善迟疑了下,“确有未完之事,不过均听陛下安排。”
“赴任不过一年,连番立下大功,本应晋职。”李渊面有难色道:“但代州总管一职,事关重大……”
“伯父此言差矣。”李善正色道:“立功与晋职并无干系。”
李渊有些诧异,“怀仁说来听听。”
“立功当受封赏,或虚衔彰之,但晋职却手握权柄,未必是好事。”李善轻声道:“臣蒙陛下厚望,由代县令晋代州长史,掌代州总管府,已是勉力支撑,若进位代州总管,只怕德不配位。”
“怀仁此说倒是新奇。”李渊眉头一挑,“但如此大功,还非止一两件,不晋职如何安臣子之心呢?”
李善嘻嘻一笑,“如何安臣子之心,难道不是陛下的责任吗?”
“你这滑头!”李渊笑骂一声,轻声道:“代州总管不能授你,你先以代州长史掌代州总管府,朝议再选任代州总管。”
“是。”李善干脆利索的应了声,补充道:“等代州总管赴任,臣也可回京了。”
听了这话,李渊不禁在心里想,面前的青年屡立大功,却不能进位,难道真的心中无怨吗?
按常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儿,李渊的眼神中不禁带起几丝狐疑。
定夺(下)
亭子里,李渊沉吟不语,视线落在那件小小棉袄上,似乎很感兴趣的模样。
坐在下首位的李善诚恳的说:“臣微末之身,虽小有名望,但若非陛下信重,何能突登高位,以长史而掌辖四州,不仅当世绝无,亦前无故例。”
“臣明岁方才加冠,若出任代州总管,朝中必有异议,若陛下授之,他日若有不妥,臣前途未卜尚是小事,只恐损陛下恩德。”
“若是臣再立新功,北逐塞外……”李善苦笑道:“恐复冠军侯故事。”
听了这句话,李渊不禁有点脸红,喝骂道:“三胡那厮……”
“伯父,此非齐王殿下之过。”李善笑道:“实是那日臣母对齐王妃有些不敬……”
“都听平阳说了!”李渊挥袖道:“今日让三胡致歉。”
“决计不可。”李善摇头道:“伯父,齐王殿下实是好意,当日侄儿北上赴任之前登门拜会长安令巧遇……齐王殿下有意做媒,臣婉言谢绝。”
李渊脸色微变,三胡也想笼络……他抬头看去,正看见李善脸上的无奈和苦涩。
李善调整了下表情,正色道:“侄儿尚未加冠,有建功立业之心,但并不急于一时……更何况,出仕至今不过一年,已然官居五品,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李渊微微点头,笑着说:“不授你代州总管,其实另有他意……怀仁啊怀仁,你行事稳妥却又跳脱,欲谷设、郁射设两人……若你尚在代州,只怕颉利、突利心里这口气……”
“三姐也担心呢。”李善嘿嘿笑道:“若是突厥大军来袭,侄儿也担惊受怕……还请伯父早日定下代州总管一职,侄儿也早日回京。”
李渊哈哈一笑,随口问道:“大郎举荐管国公,二郎举荐曹国公,前者稳重,后者亦为一时名将,怀仁虽赴任代州未过一载,但深知内情,以为何人更适?”
听了这话,李善投去幽怨的眼神,“他人不知,难道伯父亦不知侄儿去岁为何自请出京?”
“除夕那日,恰巧收到朝中公文,当日侄儿实在是头大如斗……”
“就如同侄儿站在悬崖边,只有伯父能救,但伯父不仅不救,还推了一把!”
李渊笑得前仰后合,笑骂道:“胡说八道!”
“代州总管上任,还请伯父即刻召侄儿回朝。”
李善唉声叹气道:“明争暗斗,明枪暗箭,就连议事都要吵个上下胜负不可。”
“平阳不是让马三宝去了嘛,还将苏定方还你了。”
“无甚用处,马三宝看似粗豪,实则心细,才不会被卷进去呢。”李善叫苦道:“苏定方与侄儿是至交,但为人沉默寡言……而且代州总管府属官,都是两方举荐,臣都插不进手。”
李渊暗暗点头,的确,让李善这个年轻人去执掌代州总管府,实在是强人所难。
看看天色,两仪殿议事还不急,李渊随口问起赴任代州诸将。
李善点评道:“性情或稳重,或跳脱,或长于军略,或擅于骑战,均有独当一面之能,其中以代州别驾张公瑾最为出色,此人力能举鼎,长于战阵搏杀,亦有理政之能,文武双全。”
顿了顿,李善咧咧嘴,小声说:“适才侄儿遇见秦王殿下……”
“怎么了?”
“秦王殿下脸色不太好看。”李善苦笑道:“回京途中遇见一事……”
听李善说完,李渊摇头道:“元氏族人,多有不法之徒……不过你让张公瑾清查田亩?”
“军屯。”李善轻声道:“马邑乃塞外咽喉之处,不可使其投敌,臣有意使苑君璋所部择老弱裁撤,于代州、忻州等地行军屯。”
“倒是两相便宜。”李渊迟疑了下,“此事稍后再议,等苑君璋入朝……朕已许其入京,约莫这几日就要到了。”
“这么快,倒是乖巧。”李善身子前倾,低声道:“苑君璋已失雄心,对此事应该不会反对。”
“马邑,马邑……”李渊喃喃念道了几句,“若能守住马邑,突厥难犯河东。”
就目前的局势而言,守住马邑最大的作用,在于将战线推到雁门关之外,这能使河东道恢复生机……李善此次回京途中,亲眼目睹,各府州的状况比去年好得多了,原因很简单,去年突厥没有洗劫河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