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定方点点头,“亦在亲卫中。”
李善缓缓起身,来回踱步,眼神闪烁,犹疑不定,显然在决断什么。
要冒一次险吗?
其实自己已经冒过不少次险了。
但之前总有着这样那样不得已的理由或原因,历亭夜袭,那是被逼入绝境,阵前与阿史那社尔谈判,那是身处万军围中。
魏县大捷,那是自己决不能以平淡的形象回到长安,逼降苑君璋,那是自己无法接受失败后裴世矩可能的落井下石。
但这一次,却没有这个必要。
不经意间,李善的视线和一道忿忿不平的视线相撞,那是还被绑着跪在地上的孙二郎……今日下城,斩杀四敌,怀抱两童而归,身上犹有两道伤口尚未包扎,坠落的血滴将青石板染成紫红色。
感觉手心有些潮湿,李善突然移开视线,思绪放空,他在审视着自己的内心……数百条乃至上千条性命在自己面前消散,而自己却在犹豫……
自己似乎变了……
对生命的漠视,是医生伪装的表面。
这个世上,除了逝者的亲人,没有人比医生更痛苦一条生命的逝去,也没有人比医生更欣喜于一条生命的回归。
背在身后的右手不停的攥成拳头,再缓缓伸展……眼神空洞的李善背对众人,在心里不停盘算而不是犹豫,苑君璋、刘世让、结社率……
苑君璋虽然全军改旗易帜,但肯定不敢有所动作。
结社率率军逼近马邑,但不可能贸然开战,更重要的是结社率率军来逼,隐隐为欲谷设后盾,这证明了颉利可汗和突利可汗之间很可能已经议和……至少是暂时议和。
虽然两位可汗之间依旧明争暗斗,虽然结社率肯定和欲谷设不合,但真正能排得上用场的……只有刘世让一人。
有机会,虽然不大,但也能干一票!
李善招手让贺娄兴舒靠近,低声嘱咐了几句,后者不时点头应是,脸上神色精彩的很。
“带上李三郎一起去。”
“是。”
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李善缓缓转身,视线落在孙二郎身上,轻声道:“松绑。”
苏定方眉头一皱,想说什么但又住了嘴,一旁的郭朴带着几个亲卫为孙二郎等人松绑。
“违抗军令,罪不可赦。”李善淡然道:“但你等必然不服,尽可述之。”
孙二郎看了眼沉默的苏定方,扬声道:“不过五千胡骑,何以闭关不战,以至于耀武扬威,更虐杀幼童……”
“为何不出战?”李善打断道:“五千突厥骑兵,但尚有近五千骑兵在其身后,西窥马邑,东望雁门。”
薛忠脸色大变,“突厥要攻打马邑?”
“不会。”李善干脆利索的说:“正月时节,草原尚是冰封,草枯马瘦,不会贸然开战,欲谷设攻打雁门关不过是为了某而已。”
“若是出战,可有必胜把握?”李善继续问:“雁门上下,将亲卫算进去一共千余骑兵,并州总管任城王来信,可遣派部将率千骑来援,共计两千骑兵,有必胜把握?”
孙二郎想了想,“若中郎将领军,纵然难胜,亦不至于败北。”
“然后呢?”
孙二郎呆了呆,“至少能救回……”
“救?”李善哼了声,“不说隐于其后的突厥骑兵,仅仅塞外的五千突厥,若不能击溃……突厥人均精于马术,聚散自如,骑射俱佳,更迅如雷霆!”
“数千百姓,有把握引入关中?”
“若是突厥乘机来袭,那城门是关还是不关呢?”
“若是不关,突厥破关,若是关了,必然尸横遍野。”
一连串的发问,让孙二郎呆若木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安静了片刻后,李善抬手道:“都起身吧。”
孙二郎等人从被捆着跪下,到被松绑起身,其间还被问的哑口无言,已然气势大沮,李善这才侃侃而谈。
决断
宽大的厅内,清亮的声音在回响,如苏定方、薛忠、郭朴,似乎又回到了前年的冬天,馆陶城内,这个青年也是如此分析局势,筹谋设计,几度纵横河北的刘黑闼就此覆灭,兵败身死。
“胆怯如鼠?”
李善缓缓踱步,停在孙二郎面前,“持强妄进,抢回十余幼童,此乃义举,但城外尚有数千男女,难道只凭着手中之刀吗?”
“一人之勇,乃匹夫之勇,不出兵迎战,便胆怯如鼠?”
“你问问雁门关上下守军,可有一人觉得我李怀仁胆怯?”
周围的将校、亲卫、文员小吏都闭气凝神,仅仅是一个月前的雪夜袭营,逼降苑君璋之举,就足以称之胆大包天了。
“欲谷设此来,以数千百姓为胁,逼某出兵,无非是为某项上人头……云州百姓丧命近千,孩童惨死,父失子,子亡母,如此惨状……”
“你说说,两千精骑出关,有必胜把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