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登时一片寂静。
和稀泥
李唐一族虽然有鲜卑血脉,但总归身处高位,又历魏孝文帝汉化,很多事情是能做不能说……说到底,总是要面子的。
太子、秦王夺嫡其实在建国之前就有了征兆,当时的李渊册封唐王,李建成身为世子,受命率军南伐洛阳,李世民实际上是在其麾下的,但可惜那一战师出无功。
自那之后,李建成虽偶有征伐之举,但无奈李世民绽放出了无与伦比的光彩,薛举、薛仁杲、刘武周、宋金刚陆续被剿灭,武德二年时秦王府就已经和东宫明争暗斗了。
再之后秦王一战擒两王……但即使如此,两人表面上还是兄友弟恭的好兄弟,至少在外人面前是这样。
但今天李建成算是把脸撕破了,用讥讽的口吻建议李道玄全领河东道……就问你李世民敢不敢应下?!
你领陕东道大行台、益州道大行台,根深蒂固,还要再将河东道拿走……你觉得父亲会同意?
二弟,你这是要造反啊。
对此,李世民有些意外,但并不动气,只轻声道:“大兄,今日乃议国事。”
“襄邑王叔与宜阳县公积怨颇深……大兄勿要误会,举告刘世让暗通突厥,父亲、大兄、小弟甚至在雁门的李怀仁都心有狐疑。”
李世民耐心而淡然的说:“但怀仁迫于形势,无奈使刘世让驻守马邑,雁门关有其旧部前去相援,此战大败突厥……再加上刘世让斩郁射设,驻守马邑,非此人不可。”
“河东乃关内之翼,又是旧地,不可或失,数年来突厥频频侵入河东,若马邑在手,必能遏制突厥攻势,襄邑王叔的确不宜留在河东。”
“但淮阳王弟年轻气盛,虽多历战阵,但非方面之将人选,久驻代州,实为怀仁。”
李世民这一番话下来,除了铁色转青的李建成和裴寂之外,其余人都暗暗点头。
毫无疑问,李道玄肯定深恨东宫,肯定依附秦王,但一直驻守代州,很大程度是因为李善这个至交……李世民并不蠢,理应知道陛下或许会在突厥大举侵入河东道的前提下让其统兵,但绝不会允许李道玄长期统领河东道。
李世民平静的看向对面的李建成,“更何况,淮阳王弟去年山东一战,战战兢兢,若不是怀仁,难以魂归故里,何敢领代州总管在前?”
站在后面一直没吭声的尚书右仆射萧瑀嘴角一弯,太子平日温文,今日却单刀直入,秦王战场上犀利无双,今日却是绵里藏针。
这句话一方面是在说明李道玄或者说李世民并不觊觎并州总管这个位置,另一方面是嘲讽……若是李神符任并州总管在后,李道玄怎么可能敢任代州总管在前呢?
难道不怕李神符是第二个史万宝吗?
李渊有些失望,失望于太子的不智……就算舍不得刚刚笼络到手的李神符,也不能将话说。
现在好了,李世民从容脱身后的反击……让李建成难以应付。
“并州总管,非宗室不可任之。”李世民轻笑了声,“庐江郡王或能担任。”
李建成腮帮子抖了抖,偷眼瞥了瞥,软榻上的李渊一脸阴沉。
显然,李渊不满意这个人选……呃,李建成也知道,李世民提出这个人选就是来恶心自己的!
名义上李唐一朝有行台制度,比如李世民以尚书令领陕东道大行台、益州道大行台,李孝恭以左仆射领襄州道行台,但有的区域是不设行台制度的。
比如河东道,比如河北道。
河东道是以并州总管、代州总管分领河东道南北两地的行政、军事,河北道类似的职位是洛州总管。
而去年刘黑闼第二次复起,就是庐江郡王李瑗出任洛州总管……结果弃城而逃。
李世民装模作样的想了想,“或可使三胡……”
“好了!”李渊打断了次子的扯淡,居然把齐王李元吉也拿出来说嘴了!
呃,庐江王李瑗弃城而逃,丢了大半个河北道,当年齐王李元吉也是弃城而逃,几乎将整个河东都丢干净了。
而东宫笼络的宗室将领中,有资格出任的也只有这两位了。
李渊揉了揉眉心,心里不住盘算,李瑗、李元吉肯定不行,一旦事变,说不定又要弃城而逃。
李神通、李道玄也不行,一方面依附二郎,另一方面也未必能掌控大局。
但出任并州总管的必须是宗室子弟,可惜赵郡王李孝恭如今还在总领江淮战事,否则是最合适的人选。
殿内寂静无声。
几位宰辅中,只有裴寂一人是明确依附东宫的,其他几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裴寂在心里叹息,李神符八成是要滚蛋了。
裴寂对李渊太了解,河东不能丢第二次,更何况突厥几度相逼,李渊几番隐忍,但在吐谷浑臣服、马邑得而复失,失而复得的情况下,已经开始布局如何抗衡突厥。
在这种情况下,李渊是不允许河东出乱子的……这是对抗突厥最重要的基地。
李世民神态轻松,还有心情向着对面的李建成送个笑脸过去……他心里有数,父亲的选择并不多。
深吸了口气,李渊偏头看向了中书令杨恭仁,“中书拟诏,裁撤河东道行军总管,复设代州总管府。”
“襄邑王李神符调任灵州总管,任城王李道宗调任并州总管。”
众人目光闪烁不定,有人看向太子,有人看向秦王。
两个月前,割据朔方的梁师都引数万突厥兵自夏州南下,围困灵州,李道宗坚守不出,据城固守,后与杨师道里应外合,大败突厥,因此被改封为任城王。
这样的战绩……虽然年轻了点,但也勉强够资格担任并州总管了。
不过李道宗之前在柏壁之战、洛阳虎牢一战中都在秦王李世民麾下,相交投契。
但同时,李道宗和东宫的关系不算近,但也不远,最关键是和李道玄不同,李道宗和太子没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