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射设只看了两眼,就敏锐的发现,虽然这支骑兵只有两三百骑,但装备精良,而且都是良马……偏偏雁门关外回旋的余地不大,而且麾下骑兵刚刚冲阵遇挫,阵型混乱,只怕拦不住。
郁射设的估计没有错,为首的王君昊身穿明光铠,头戴铁帽,双腿夹紧,随着胯下良驹的加速,手中高举的长槊缓缓放平,身后跟着的是齐老三、朱石头等一干亲卫,再之后是贺娄兴舒等代县势族子弟。
第一次上战场的贺娄兴舒有些紧张,只觉得喉咙发干,嘴中一片干涩,手心湿润,长槊险些滑落。
似乎只是一瞬间,突厥人已近在眼前,贺娄兴舒都能清晰的看见对方脸上的惊恐,努力调整手中长槊的方向,他在心中估算着距离,但下一刻,一支长槊横着侧击,将那个突厥人扫落下马。
贺娄兴舒抬头看向前方,向来沉默寡言的王君昊手中长槊如同毒龙,直刺横击,马前无一合之敌,转瞬间就杀入阵中。
贺娄兴舒猛地踢了脚马腹,高声呐喊,趋马冲入阵中。
如同一支锐利的长箭戳破丝帛,如同一柄沉重的铁锤击破鸡蛋,三百精骑毫不费力的轻易撕裂突厥骑阵。
横向破阵后,王君昊没有停留,反而加速掠过,从北侧一路杀到南侧……毕竟雁门关外回旋余地太小,很难第二次冲阵。
王君昊轻轻勒了下缰绳,任由坐骑奔驰,回头望去,战场上已经是一片狼藉,在数百长箭的掩护下,欲求不满的阚棱拖着陌刀正在狂奔向前……
雁门关上诸人终于放下了心,虽然看不清战场细节,但突厥骑兵西逃却是看的清晰的,马周偏头看了眼李善,迟疑问:“君昊……”
“西征吐谷浑,阚棱手持陌刀,率八百甲士坚守前阵,数千骑兵亦不能破。”李善保持平静的神色。
马周不再吭声,他也了解李善的说话方式,总是遮遮掩掩……这已经算是承认了,是他定下阚棱以步卒坚守,挫敌锐气后王君昊再侧翼出击。
“范十一,出塞探查,突厥骑兵若是径直离去,范围扩大到十里。”
“是。”
“石榴,点齐护兵,召集民夫,随某出关。”
“是。”
李善一条条命令下去,整个雁门关都在忙忙碌碌,关外坐在地上的李高迁沮丧的看着这一幕……刘世让必定发难,怎么办?
怎么办?
片刻之后,李高迁就下定决心,在心里发狠,刘世让,你好毒!
这等人思路总是会无意识的偏向自己,在李高迁看来,刘世让连续两次下令,命自己出塞援马邑,但谁知道突厥大举来攻……刘世让肯定是知道的!
自己只留下少量兵力守雁门,留下的几个将校绝没胆子出关接应……不说其他的,手持陌刀的那个狠人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河东北部,除了刘世让还能有谁?
就在这时候,一名骑兵翻身下马,摘下头盔,李高迁瞪大了眼睛,他认得这人,是代县令李善身边亲卫头领,据说是河北名将王伏宝的侄儿。
“郡公。”王君昊面无表情的行了一礼。
李高迁在亲卫的搀扶下勉强起身,试探问:“关上是……”
“郎君昨夜抵雁门。”
“刘世让呢?”
“郎君昨日赴崞县不果,召集亲卫、代县青壮府兵,连夜赶赴雁门。”
李高迁长长松了口气……好,好,好!
关上居然是和自己关系不错,而且利益相连的李怀仁,而刘世让居然还在崞县!
这下就有的掰扯了!
雁门局势(上)
当李高迁望眼欲穿的等到李善下关,话还没说两句,就被李善推开,后者自顾自开始查看地上的伤员,先进行大略的查看。
轻伤、踩踏骨折之类的伤员全都第一时间诊治,这是没办法的事,这类的伤员痊愈的几率最大,那种腹部中箭,或者被踩踏导致脏器大出血的伤员,李善有可能救回来,但更多的可能是无济于事。
在这样的时代,急诊救援,第一准则永远都是尽可能挽救更多的生命。
随后出关的马周看着李善健步如飞,高声指挥,再看看一旁的李高迁,踱步过去,行礼道:“郡公。”
“呃……马……马……”
“在下马周。”马周轻声道:“虽名扬天下,诗才盖世,但每逢此刻,怀仁以医者自居,还请郡公勿怪。”
李高迁挤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人如其名,人如其名……”
马周在心里叹了口气,在他的认知里,李善是个有侠义心的青年,此次李高迁弃军而逃,使代州、朔州局面崩坏,但此人又和李善合作分利,甚至站在同一立场制衡刘世让……
马周在心里琢磨……李善会怎么处置与李高迁的关系呢?
手撑着膝盖直起腰,李善抬头看见如血夕阳已经半落,伤员都经过护兵急救送回了关内,伤重者在关内另外选地方安置……这些人大部分都无法活下来。
李善也不会将不多的医疗资源用在他们身上……谁知道明天,后天,再后天,还会不会有败兵逃回雁门关。
直到明月悬于高空,李善才找到至今还失魂落魄的李高迁。
“郡公。”
“什么郡公?”李高迁头都不抬,“左武卫大将军、江夏郡公、雁门守将……”
李善默然,一战葬送万余唐军,使得朔州、代州形式急转直下,就算李高迁曾是李渊旧人,也难逃除爵罢官的下场。
随即李善劝道:“未必如此,他日或能复起。”
有这个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