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考虑到这两家都地处河北山东,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卢氏、崔氏如今都依附东宫,有太子李建成支持,这是有可能达成的。
去年初,李世民率军在洛州大破刘黑闼,罗艺也率军南下,曾经路过清河,为父护卫的罗阳曾见过崔小娘子一面……
换句话说,不管是罗艺还是罗阳,都认定了崔小娘子……而今日,罗阳几度献殷勤,而崔小娘子无动于衷,偏偏李善只是随口一言……
罗阳咬牙看去,凉亭左侧的坐榻上的崔小娘子面容有些模糊,但依旧看得见那娇艳笑脸。
“砰!”
花盆碎裂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看去,面色铁青的罗阳一脚将碎开的陶盆踢飞。
哎,不能怪罗阳失态啊,在他看来,这对狗男女那明显是有猫腻!
一个说最喜荷,另一个也说最喜荷……问题不在于在场的男女只有这两人说最喜荷,而在于,荷花还没盛开呢,若不是提前通过气,怎么可能那么巧?!
在听旁人解释几句之后,张文瓘都用狐疑的视线打量李善……这么巧?
不会是姑父通风报信的吧?
太子妃轻轻摇头,如此气度,高下立判,但如今郎君欲招罗家为腹心,正要将话题扯开,身侧的秦王妃却笑道:“怀仁,既最爱莲,可吟诗以纪。”
李善拱手行礼,遥遥眺望,心里暗叹可惜了,这个时节,江南莲花早已盛开,正好用上那首“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崔小娘子大胆的抬头盯着李善,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位被父亲赏识,被母亲厌弃的少年郎,皮肤略黑却面如冠玉,身量颇高犹如挺直青松,衣着简朴却自有一股凛然风范。
如果说你最爱莲是随口一言,那就不可能这么快成诗,毕竟李推敲嘛……换句话说,如果真的迅速成诗,那就是真的。
那就是天意。
李善在心底暗叹,感觉有点肉疼,上前两步,扬声诵道:“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乃至近,世人甚爱牡丹。”
几句话一出,罗阳的脸色更难看了,他进献的就是牡丹,这是踩着自己往上爬啊!
李善悠悠踱步,不急不缓继续吟道:“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听到此处,多有人色变,前朝文人赞荷,往往是赞其美景,而这篇文章却赞其出淤泥而不染,立意新奇。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
好吧,这是盖棺定论了,菊为隐士,牡丹为贵,莲为君子……呃,全都是言前人所未言。
“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李善转身,直视不远处坐榻上挺直身躯,专注凝听的崔小娘子,“莲之爱,同予者何人?”
一时间,凉亭周边一片寂静无声,良久后,秦王妃幽幽叹道:“出淤泥而不染,非常人所能及。”
呃,秦王妃这是想起丈夫了……不过李二还真算不上什么出淤泥而不染呢。
卢氏忍不住偏头看了眼小姑子太子妃,“此等文采,乃天授乎?”
太子妃瞄了眼,看见卢氏身边的郑小娘子用羡慕嫉妒的眼神打量着崔小娘子,她一时间找不到话说,她当然听得出来,李善这是“刻意”踩着罗阳呢。
一旁的长孙氏笑道:“怀仁所作诗文,无不精妙。”
卢承基点头长叹道:“仅此一文,怀仁之名可传后世。”
话刚说完,卢承基就清晰的听见一阵磨牙声……罗阳盯着李善,然后又看向崔小娘子,这对狗男女!
在其他人听来,这篇文章是借赞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为花中君子,以喻自身……至少在外人看来,李善自去年扬名天下,所行是符合君子的苛刻标准的。
但在两个人听来,不是,不是,这明显是勾搭……呃,这是指罗阳,在崔小娘子看来,应该叫表明心迹。
因为李善最后一句“莲之爱,同予者何人?”是直视崔小娘子说的……而后者很确定,李善并不知道自己刚刚说过最喜荷。
所以,这是天意啊!
膝盖中箭
缓步下山的时候,李善很抱歉的看向李楷……今日本来是好友一展风采,结果被自己衬托的黯淡无光。
都不用回头看,李善知道……无数道视线正盯着自己呢,除了那些小娘子之外,呃,还有不少少妇。
“家父已然定夺,今日只是过场罢了。”李楷倒是无所谓,搓着手兴奋的说:“今日之事必然盛传天下,此文正如子构兄所言,必能传之后世!”
“对了,怀仁,此文何名?”
“爱莲说。”李善随口应了声,才感觉有点不对……转头看了看,周围几人都是一脸的诡异。
呃,在其他几人看来,这个“莲”已经是确有所指,而李善如此大大咧咧的命名《爱莲说》实在是有点……
房遗直低声劝道:“怀仁,还需顾及坊间言谈。”
李善听得莫名其妙,左顾右盼,“甚么?”
还是王仁表厚道,上前解释了几句,李善不禁低呼道:“竟有此事?”
杨思谊仔细观察李善的神色,叹道:“怀仁……吾实在难断真假……”
大家都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杨思谊实在是看不出来李善是不是装模作样。
而张文瓘狐疑的盯着李善,他跟着李善从贝州到魏州,亲眼所见后者筹谋,在他手里吃了亏的人多了去,强如刘黑闼、史万宝都丢了性命,听了这句话反而在心里确定……肯定是姑父通风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