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宇文士及说的唾沫横飞,李德武也忍不住反驳……李善轻轻咳嗽两声,笑道:“世叔略微轻点。”
宇文士及脸色一冷,但见李善继续说:“还请李县尉平心静气,勿要开口,否则招来闲杂人等,只怕……李县尉也不想吧?”
宇文士及嘴一歪,险些笑场……这小子怕是被凌敬带坏了,都学会这等阴阳怪气的说话口吻了。
李德武瞥了眼外间,稍微放下心来……至少,至少李善没有掀桌子的意图,这对自己来说是好事。
于是,接下来宇文士及骂了个爽,而李德武一言不发只默默站在那挨骂。
半个时辰后,宇文士及逼着李德武亲手将房契置换好,随手丢给了李善,“宅子已经空了,随时都能搬进去。”
“到时候再说吧。”李善打了个哈欠,“还要谢过李县尉。”
李德武脸色铁青,冷冷的盯着李善,后者报以一贯温和的笑容。
别急,还远没有结束呢。
埋线
在后院发了很长很长时间的呆,直到夕阳落下,夜幕降临,李德武才缓缓走出县衙……挫败、愤怒、仇恨各种负面情绪如毒蛇一般撕咬着他的心脏。
宇文士及每一句赞扬李善的话,都似乎像一柄匕首在李德武身上割出一道口子。
宇文士及一再强调,天下望族,之所以连绵不绝,关键就在于族内有源源不断的英杰……
而李善带着冷意的笑容,就像在那些口子上撒上盐末。
像一具僵尸一般回到裴府,直到进了夫妻俩的小院子,李德武才用力揉着脸上的肌肤,堆砌上温和的笑容……无论如何,自己只能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后悔吗?
夜半梦醒时分,李德武一次又一次的问自己……但始终也没有答案。
而今天宇文士及和李善联袂而至,李德武知道,答案已经没有意义了,后不后悔都无所谓了。
如果说之前只是抛妻弃子,德行有亏,而今天宇文士及那句话已经撕破了脸。
“虎毒不食子,你李德武更甚恶虎。”
从明经科、明算科转到进士科,这算不上虎毒不食子,所以,对方指的肯定是在陕东道那件事……李德武可以肯定,对方不会有明显的证据来证明是自己使李善北上入河北道,但这种事,不需要证据。
呃,其实主要是宇文士及比较愤然……李善本人倒是不太在乎。
毕竟河北一行,李善虽然冒了风险,但也收获巨大……再说了,正是那次将李德武推进了东宫的怀抱。
先去乳母那看了看孩子,这是李德武如今最重要的凭仗,他心里在想,至少李善没有打算捅破这层窗户纸,这个孩子还是自己的长子。
换了衣衫,李德武意外的没有看见妻子出迎,走进卧室,却见裴淑英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的书册。
“如此入神?”
“郎君回来了。”裴淑英起身笑道:“近日长安满城皆传李怀仁之名,这是大兄送来的。”
李德武笑着点头,负在背后的手都在颤抖……这些天已经受够了,今天更是已经被逼得撑不住了,而回家居然还要……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裴淑英欣喜道:“十首诗中,我最喜这首,不弱前朝大家。”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外间裴宣机呵呵笑道:“为兄却最喜这首。”
“大兄来了。”
“明日启程。”裴宣机脸上满是笑容,他这些年随其父裴世矩转任四方,年近四旬始终未曾出仕,如今终于谋了个县令。
“预祝大兄一帆风顺。”
略略寒暄几句,李德武正想方设法把话题扯开,裴宣机却又转了回来,“说起来,小妹最喜的未必是适才那首呢,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裴淑英大讶,“那不是李太白吗?”
“李白乃是李善假名。”裴宣机解释道:“此人因山东战事名达长安,所学驳杂,但之前未曾听闻擅诗,不料如今一朝而起,首首妙绝,均为传世之作。”
“李善?”裴淑英想了会儿,“好似在哪儿听说过?”
一旁的李德武胆战心惊,脸色微微泛白。
“前年裁撤寺庙,东山寺因西来真经而存,德武之前为你取《金刚经》,便是在东山寺。”裴宣机随口解释,“坊间传闻,李善乃东山寺出身,也不知真假。”
“和尚吗?”
“应该不是。”裴宣机笑道:“倒是听人提起过……对了,此人乃岭南出生,如此少年英杰,德武在岭南可曾听闻?”
李德武努力控制心跳,勉强笑着摇摇头。
“说起东山寺……”裴宣机叹道:“小妹还记得南阳公主吗?”
“南阳在东山寺?”裴淑英惊喜道:“听闻南阳入了佛门,没想到居然在东山寺!”
河东闻喜裴氏在前隋也是名重一时的大族,裴淑英乃是贵女,与南阳公主年龄相仿,相交颇深。
此刻的李德武……如果手上有把刀,恨不得给这位大舅子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说什么南阳?!
碰到南阳说不定就能碰到宇文士及……李德武不指望李善的身世永远沉在水底,但现在绝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