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善遭父亲遗弃,但先祖在魏、周、隋均身居高位,族内封爵者数不胜数,自身得贵人赏识,与诸多世家子弟、宗室子弟来往颇密。
而凌敬本人虽然早就扬名山东,但两个儿子都是平庸之辈,算是寒门子弟。
凌敬想起朱氏和朱玮的尊卑关系,又想起今日朱氏闭门不纳,之后坦然的神情,心想只怕李善母族亦非无名。
孙女若是要入李家门,正妻基本是没希望的……这就是凌敬为什么让长媳有事去找小蛮的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凌敬之前肯为崔信牵线搭桥的原因。
拿起竹签挑了挑灯芯,昏暗的烛光骤然一亮,凌敬整理思路,摇头道:“如今你名扬黄河之北……不管是何等名声,但外界不知你父祖辈,定然多有人探究,此事只怕瞒不了多久。”
李善苦笑道:“之前让友人在长安扬名,只不过添些分量罢了,不料清河一事……”
“画蛇添足。”凌敬嗤笑了两声,“李德谋提到,李德武已经有一子,那无论是他还是裴家娘子,都绝容不下你。”
“若是事泄……”
凌敬想想就脸颊抽抽,“即使要掀盖子,也要找个合适的时机。”
李善补充道:“让别人来掀盖子,还不如自己来?”
“而且还不能让人看出来是你……”凌敬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但那都是以后的事。”
李善起身行了一礼,“还请凌伯指点。”
凌敬左手微抬,起身踱了几步,缓缓道:“既然你和秦王书信来往,定下科举入仕,那首要考虑此事。”
“山东一战,筹谋定计破敌,名声大振,但因清河一事,必然会有多人刻意关注,但只要你不再惹是生非,除了旧友之外,理应不会有人来主动接触你。”
“不错,李唐立国不过五年,天下初定,礼仪尚未完备,内有夺嫡之争,外有突厥虎视眈眈。”李善点头道:“长安城内风云变幻,夺嫡之争愈发惨烈,若是专心备考,不理外事……”
说到这李善顿了顿,欲言又止。
“怎么了?”凌敬眉头一皱,呵斥道:“不招惹是非,有那么难吗?”
李善苦着脸说:“村内一下子多了好几百口人,再加上去年收留的难民……若是只靠田产,怕是要被饿死……谁家也没余粮啊!”
凌敬脸一黑,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这厮大包大揽让众人迁居来此,后来还收容了齐老六等人……还以为富庶的很呢,没想到日子比在山东也强不了太多!
“再过几日看看吧。”李善在心里盘算了下,这事儿他在归途中就在琢磨了,“七伯在泾河对岸买了一大片良田,若是每家都分,肯定不够。”
“东山酒楼倒是利润丰厚,但都是朱氏族人得利……待小侄想想,赚些钱粮……只要上了路子……小侄就专心备考,必然不招惹是非!”
李善原本琢磨着,赚钱,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说,还真不难,但归途中仔细想想,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不过至少有个保底的。
凌敬笑道:“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很难。”
李善眨眨眼,“凌伯的意思是……”
难不成怕我养不活这两百多人?
“望你安分守己,就挺难的。”
李善脸有点黑,怎么话又转道这儿来了,难道之前那些破事都是我主动招惹的?
难道是我在长乐坡主动挑衅秦王府子弟?
难道是我在陕东道自告奋勇押运粮草北上?
正在踱步的凌敬突然一顿,“对了,今日李德谋提起,你要赴考进士科?”
“嗯。”
凌敬嘴唇动了动,忍了又忍才试探问:“以前做过诗吗?”
李善皮笑肉不笑的哼哼,“略懂略懂。”
面对李楷、王仁表,李善还真不敢说一句“略懂略懂”,这方面他没什么信誉度。
凌敬早年是以擅《春秋》、《周礼》、《尚书》闻名,也通诗赋,不过这方面并不算擅长,而且如果代笔作弊……面前这小子再奸滑,日后也难免不被人戳破。
“你精于算学,为何不考明算科,再不济明经科亦可……”凌敬有点头痛,“长安令李乾佑与你叔侄相称,怎么会让你去考进士科?!”
李善依旧是那副表情,“长安令李乾佑、长安县尉李德武数月前随军南下,后李德武回京,李乾佑留在了陕东道,这个月才得以回京。”
“李德武是长安县尉?”凌敬嘿了声,“想必是他动的手脚,也太没运道了……”
李善长长的叹息打断了凌敬的感慨,“作茧自缚啊!”
听李善将去年长安令易手一事从头到尾说了个遍,凌敬忍不住笑出声了,“去年便有意以科举入仕,所以才闹出这一出,倒是有些手段。”
“无奈之举啊,若李德武以长安令出仕,那除非迁居外郡,否则绝难参加科举。”
“但转来转去,你还是撞在了他手上,的确是太没运道了……作茧自缚,此词用的倒是恰到好处。”
覆水绝难再收
夜色已浓,但外间还在吵吵嚷嚷,似乎颇为热闹。
李善有些无趣,但也颇为安心,自己在长时间深思熟虑之后选择科举入仕,而不是直接投入秦王府……凌敬对此非常赞同,这给了李善不小的鼓励。
凌敬看了眼李善,犹豫片刻后才问:“李德武……以你观之,此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