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指望联姻?
做梦吧!
李善缩着手进了船舱,回头张望着已经渐行远去的清河县城,脸上有着惯常的冷漠,但眼中也带着一丝哀伤。
对于一个医生来说,斩杀崔帛,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片刻之后,马周缓缓踱步而来,站在临窗观景的凌敬身边,“又下雪了,今年雪势不小,待到明年开春,倒是好事。”
凌敬久久沉默后叹道:“取字怀仁,实是贴切。”
马周也叹息一声。
这几日,他们都看在眼里,方四郎下葬,崔氏是出了大力的,李善从头到尾几乎没有插手,但话也很少。
没有挽救方四郎这条性命,对于李善本人来说,是心有愧疚的。
已经远去的河畔宅院内,面色难看的张氏低声训斥,“此事就此作罢,李善心狠手辣,他日必不得好报!”
“斩杀崔帛,平定民乱,此为大仁。”崔小娘子声音略微尖锐,言语更是锋锐,“何以称心狠手辣?”
“母亲何以断言,他日必不得好报?!”
张氏一时气急,柳眉倒竖,崔信赶忙上前拦住,笑道:“此言也有些道理。”
对于李善,山东门阀世家有着复杂的感触,此次刘黑闼复起,突厥大军所过之处,几乎镇无人烟,村无犬吠,即使是门阀世家,也有些受不了……要知道山东打了这么多年,但门阀世家在地方上的势力是很少受到影响的,更别说利益受损了。
李善夜袭贝州大营,奔袭破武城,三寸不烂之舌劝得突厥北返,又筹谋定计擒杀刘黑闼……如此快平定山东,门阀世家对其是有一份谢意的。
其实李善名声鹊起……其中也有门阀世家的个别人的推动,比如崔信。
但斩杀崔帛,山东大哗,此番手段让无数人都心生警惕,倒不是对李善本人有多深的恨意,而是世家门阀对这等手段的天然排斥……这也是张氏所说的心狠手辣的由来。
这是个锐气逼人,不讲规矩的少年郎,不过些许财货,加个乡野村妇,居然杀人偿命!
即使加上伤重而死的方四郎,何以让崔氏子弟为其偿命?
拒绝和坚持
崔信推开窗户看了眼,船只已经远去,只看得到小小黑点,这位突然名声鹊起,又突然出手斩杀崔昊的少年郎终于离去,听闻今日无一人赴码头送行。
不知其可有一丝悔意……崔信想起那个黄昏,不由得微微叹息。
“民乱已起,两县兵乱。”崔小娘子面对父母毫不退缩,“若不是李怀仁使亲卫赶至,庄子都以及被乱兵攻破,崔帛难道还能生还?”
换句话说,崔帛本就可能死于乱兵之手,以此责难李善,太过苛刻……这是小女孩的想法。
张氏的思路就比较成熟了,她起身厉声道:“即便崔帛有取死之道,但可以死在乱兵手中,决不能死在他李善之手!”
顿了顿,张氏转头瞪了眼崔信,“此子必不是世家子弟!”
“哪家子弟会干这种事,蠢不可及!”
的确啊,这等于是举起刀斩自己的胳膊,哪个世家子弟都不会干。
崔小娘子的声音愈发尖锐,“何以言蠢?!”
“斩一人头颅,平定民乱兵变,难道不是慷慨丈夫之举?!”
“住口!”崔信拉下脸,“如此对母亲说话?!”
崔信是个宠女狂魔,这还是第一次对女儿发火,崔小娘子双目含泪,咚咚咚就出门跑下楼了。
崔信有点心疼,胡子眉头都皱的不能看了,正要赶下去安慰,却被哭笑不得张氏一把拽住。
“此事就此作罢。”张氏低声说:“范阳卢氏亦有求娶者,再不济稚圭也合适。”
崔信迟疑了下,“稚圭今年十五……此去长安,怕是其父要为其定亲,罢了罢了,再说吧。”
张氏微微点头,但突然反应过来了,手又拽住丈夫的衣袖,“李怀仁决计不可!”
崔信刚才只回复了后半句,但可没同意前半句,而去从李善斩杀崔帛至今三日了,崔信在家中也没表示出对李善的排斥的厌恶。
“呃……”崔信苦笑两声,“虽然此次李善斩崔帛……实在是丢了大脸,但正如女儿所言,迅速平定民乱,对崔昊、魏玄成来说,也是件好事。”
“绝非世家子弟……”
“凌敬亦是寒门子弟,但所学之广博,远不能与李怀仁相提并论。”崔信捋须轻声道:“至今不知来历,身世当有诡秘之处……”
“此次方四郎一事,李怀仁并不欲相逼……之后尽显手段,锐气逼人,绝非小门小户出身。”
说到这,崔信住了嘴,火急火燎的下楼去安慰女儿了……天呐,女儿从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落泪呢。
好吧,敲了半天门都没能进去,崔信叹了口气,在院子门口来回踱步,心里也在思索这件事。
崔信是个明白人,从事发开始就参与进去,一直到崔帛被斩,通过种种细节,他也看出了,围绕这件事,隐隐有东宫、秦王夺嫡之争的影子。
民乱已起,李道玄坚持不肯出兵平乱,魏征其实是无计可施的……用脚后跟也想得到,两个多月前李道玄因太子心腹史万宝顿足而大败被俘,如今有了机会,李道玄还一手,理所应当啊。
等民乱大起,乱兵聚集,李道玄才出兵平乱,捞一把战功,顺便坑了受太子重托巡视山东的魏征、崔昊,这是很明显的路数。
安抚山东,那是魏征、崔昊的权利和责任……这个锅,他们不背谁来背?
但对于山东门阀世家来说,这是难以接受的,刘黑闼已被擒杀,延绵多少年的战乱终于平息了,他们未必在意族人出仕者的职位高低,但绝不希望乡梓在看到曙光的时候,再次陷入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