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像是——传音留下的灵力波动。
风澈方才只顾着怀疑满山的人,却忘了灯下黑的道理,如今想到这里,只觉得脑中有根弦轻轻地断了。
“啪嗒——”一声脆响,他被感情左右的大脑忽然恢复了清明,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将线索汇聚成线。
他的思绪从眼前事转向今日比试之时,姜启在台上灵剑失控明显是有人操控,而姜临剑骨大成万物为剑;再到姜家刚来那日,姜启和姜临之间莫名奇妙的对话,以及突然升起的隔音结界;最后到他刚到姜家那天,看见姜临朝着姜启一拜,姜启眼底害怕和心虚交织的情绪……
一旦有所怀疑,以往一切蛛丝马迹尽数在眼前浮现而出。
风澈皱紧眉头,说不上来心里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些事情脱离掌控,有些人与所想的不同了一般。
身旁姜临没抬头,只是盯着脚尖,眸底划过一丝燥意。
四下无声,气氛愈发焦灼怪异,风澈一时没忍住,到底是问了出来:“他来找你?”
他问完一句,心口细细密密地开始疼起来,后悔的情绪翻腾起来,他不得不开始质疑起自己来:如今他的修为也可能探查不到善于隐匿修为绝顶之人,怎能因为一个姜启的怪异举动,就随便怀疑是姜临在暗箱操作。
何况姜临参与风家的争端,去胁迫姜启战败,能有什么目的呢?他总不至于借风家变故搅局夺权吧?
只是……往昔种种在此刻轰然爆发,那些变成怀疑的,像一根刺,即使强硬地用心底的印象压下,它还是会用尖锐的部分反刺回来,一次又一次地彰显着存在感。
他不想怀疑姜临,可这些作何解释?
不要妄图回避,风澈揪住袖口,低声告诉自己冷静,他需要一个解释。
风澈惴惴不安地等着姜临的回答,在一阵死寂的沉默之中,终于意识到了姜临此刻与往日迥异的情绪。
他僵硬地转头看着姜临,难以置信:
“姜临?真是你?!!!”
姜临低着头,没有说话。
那根尖刺到底长势参天,化为实质,压制在其上的情感剧烈挣扎,最终颤抖着为之让行。
风澈终于明白,今日为何没有按照既定的命途顺序行进了。在迟斯年与姜启比试之中,迟斯年本该输得彻底,然而因为他这个变数,姜临知道和姜启比试的是风澈而非迟斯年,强行修改了结果,故而产生了偏差。
他还是无形之中影响了更多人的宿命,或许有人会因此丧命,甚至动手改命的姜临,也会承担他酿成的果。
风澈一时气急,凑到姜临面前,见他低头,觉得对方有些可怜,但还是狠下心问道:“姜临,今日比试是你出手拦下姜启的?”
姜临抬起头,眼底划过一丝破碎的情绪,只能应了句:“嗯。”
风澈再次向前逼近。
迟斯年的身高本就很高,再加上姜临这副身躯身高并非如他本尊那般卓越,风澈逼近之时,像是被圈进了怀里。
“你这样有什么目的吗?你知道你在干么吗?”
姜临低头不语,只是消沉的情绪弥漫开来,整个人都显得低迷无助。
风澈愈发觉得荒唐:“你为了什么?风家的事情,你来掺和什么?”
姜临苦笑一声,眼睫快速眨动了几下,眼眶却已经红了:“风澈,我只是担心你。”
风澈攥紧手心,强忍着没有因为这句心软:“姜临,不要岔开话题,”他语气生冷:“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疯了?!!!”
姜临听到这一句,僵直在原地。他泛白的唇微微颤抖,想要去握住风澈的手,却没敢伸出手。
风澈心一横,怒道:“你在改变本就应该注定了的事!你可知涉及改命,一环错环环错,若到最后到了天道难容的程度——粉身碎骨,魂飞魄散!我不希望你来承担这些!”
姜临忽地抬起眸子,眼里闪烁的是风澈从未见过的情绪,汹涌澎湃几乎要冲破某些禁锢:“我不懂命途,也不信天命,我只知我的一切都是争取来的,我想要保护的,谁也不能伤到。”
他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低垂眼睫时,叫人觉得心尖一颤,怀疑方才那副模样只是错觉。
风澈摇摇头,逼自己胸腔里的血冷下来。
“你一开始就打算和我一起改命,所以才去胁迫姜启陪你演这一出大戏!”
他试图凑近去真正看清姜临,却撞见了对方眸底的伤感,引得他一阵失神,慌忙将眼神移开:“若你如此,我根本不会让你掺和进来!你知不知道你会死!”
姜临目光中像是有什么碎了,凄楚的情绪收敛起来,化作了一种名为决然的情绪。
他抬起眼,风澈这次看清了,那眼神冲破牢笼之后,流露而出的是歇斯底里的偏执,是孤注一掷的决然,是生死不顾的疯狂。
风澈一时有些恍惚,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姜临。
他的躲闪落在姜临眼中,姜临神色更悲,却还是一字一顿地说:“一直以来,我从不是你所想的那般好——我骨子里很坏,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沉浸在极端情绪之中,我胁迫姜启逼他认输……这些年我做了很多不可饶恕的事情,我承认。”
“我生来便是罪恶,血脉之中流动的是天道亲自降下的灾厄,本应该在痛苦绝望之中度过永生永世……”
他就像是在说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当着风澈的面剖开自己的心,那些名为痛苦、羞愧、忏悔的情绪尽数宣泄而出,最后只剩偏执:
“我贪心且卑劣,想握住唯一的欢愉,借此度过一生,为了你……所坚持的一切,我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死。”
他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中滚落,落到风澈袖口熏开更深的颜色,掉到风澈掌心,滚烫灼热的温度引得他指尖一颤。
“风澈,别推开我,我死不了的,真的,我真的不会死,我只是怕你死——”
风澈脑中一团乱麻,听到这一句彻底忍不住,一把抱住了面前悲伤得几乎要垮掉的人。
胸腔之中蓬勃的爱意揪住了他的心,缓解了那根名为怀疑的尖刺带来的痛苦,痛感依旧刻骨,这次却是因为心疼眼前人。
他来不及想通姜临这些话究竟代表了什么,只知道自己不想看到对方自暴自弃,也不想看见对方露出失落和绝望的神情,更不想让对方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