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2/2)

梦湖道:“喏,妾提早叫人挑出两个实诚的人来备着。”

今夜宴会上,皇帝与闵大将军说笑如故,只一样新鲜事,就是闵大将军提出要把闵玄璧带回卫国公府教养:“小儿蒙受陛下恩德长住宫中,而今一十二岁,实在不该再久留了。”

皇帝沉吟片刻,许了:“旁的倒也无妨,只小孩年岁日长,不免要操心些女男大防,如此也好。那便依卿所言,待到春暖,朕将闵家玉璧奉还吧。”

闵大将军谢过皇帝,转头笑问闵玄璧:“陛下隆恩,我儿竟是欢喜住了,还不谢过?”

闵玄璧恍如梦中醒,愣愣起身行大礼:“臣叩谢陛下十数年养育之恩德。”言语战战,满脸惶惑。

太子在皇帝示意下,扶起闵玄璧,温声细语如安抚受惊的小鹿。皇帝慈和道:“朕早已将玄璧视作自家孩儿,何必如此,往后出入如旧,不必拘谨。”

阿四则竖起耳朵听动向,生怕皇帝如传奇故事突然来一句赐婚,她还记得,哪个阿姊说过,玄璧是落不到天家人以外的腰带上的。

幸好,皇帝继续和闵大将军叙说往事,没有再在孩子事上打转。宴至深夜,闵大将军又被皇帝留在宫中小住一夜,连带闵玄鸣也暂留宫中。

散场时分,阿四与姬宴平同出,走至清静处,冷不丁听姬宴平问道:“阿四,想不想要闵玄璧?”

“诶?”阿四震惊回首望三姊,“什么?不要!”

她多大,无缘无故养个男儿,要来做什么。

姬宴平笑:“我猜也是,那就算了。”

阿四对姬宴平近来染上的说一半留一半的习惯深痛恶绝,谴责道:“阿姊怎么又这样,刚才说老裴相也是,从前阿姊都是直言相告的。”

姬宴平叹气道:“行走在外,就得注意言行举止。单单这一年,向陛下告我黑状的奏疏怕是一桌案都堆不下,只能委婉些。不然府中上下的属官都要来我屋里吊死。”也不知道齐王是从哪儿凑齐的属官,竟一个比一个耐性子磨人。

挖苦完宋王府的属官,姬宴平又给阿四多解释两句:“我观闵玄璧行事,约莫是有分依赖你的,要是你喜欢,两人年龄又相近,身份正好,以你的脾气也不至于欺侮他,说不准能是两全之美的好事。但你既然不喜欢,也就罢了。”

到底是下臣,虽然要对闵大将军多两分荣恩,但又闵玄鸣在,落到闵玄璧身上,也没剩多少了。

阿四对姬宴平的评价持保留意见:“我向来看不惯他,怎么听着把他落我手里,能叫卫国公放心似的。”

姬宴平摊手道:“咱们几个姊妹里,唯有你能平辈看待他吧。”

其余人,都只当闵玄璧是卫国公奉上的珍宝,如其名,一枚美玉而已。即便是特别的玄色美玉,无非珍稀些,难作为货真价实的“人”来看待。例如姬宴平,多一分感情都欠奉,而阿四,好歹能对闵玄璧产生情绪。

看皇帝的意思,说不准再过年就要把闵玄璧送进东宫。东宫对男人来说,可不是好去处。论起太极宫里淹没的人,除了刀剑拼杀下死去的,估摸着就是这些年里东宫冤死的男人最多。子嗣上,总不能是太子身体不好,必须是后宫的人不能解忧了。

这几年里,东宫莫名死去的男人太多,因此牵累的男人也多,偏偏每一桩案子都能水落石出,连带死的更多了。朝堂上已经无人再敢直言关心太子后嗣了,谁也不想自家男儿活生生地进东宫分忧,横着抬出来。

百年千年之后,姬若木一个克夫的名头是跑不开的。对此,姬宴平表示幸灾乐祸。

这一道上,阿四从来和阿姊们好似隔了一条河,并不能深入理解:“嗯?是年龄相差太大的缘故吗?”

“或许吧。”两人住处有些距离,姬宴平背着手走远了。阿四年幼又尚且天真,做阿姊们的,总是希望能在她心里保有高大的形象。

回到丹阳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就复苏了。阿四疲懒地窝在床榻上度过春日的小假,直到弘文馆开学,才结束漫长温暖的闲散时光。

阿四环顾课堂,只零星几人在。孟长鹤是每日往秘书省点卯的人了,裴道请假在家中准备春闱,不在是正常的。再问起其她人,学士说:“娘子善学,多二十不到下场春闱,故而学馆无人。”

进士科当然是难的,且会越来越难。男子进士科多有十八岁与六十八岁同台比较者,十八岁的少男或许自信不输老人,却要忧心自己将来会不会成为这样的顽固老人。

同窗大多去抓机会了,留下小猫两三只,其余的男同窗就不说了,肯定是不学无术,指望从弘文馆读完直接以明经科身份入仕的。

阿四无需科举,也带了两分奇怪看待剩下的少男。分明是多了上千年读书识字的机会,区区数十年就被倒追回来,合该受人白眼嘲笑的。

阿四不光自己笑,有意问候留在学馆的少男们:“你们怎么不去?便是今年不能高中,下场试一试也是好的。”阿四不但身份傲人,身高也傲人,往少年人群中一站,寻常十五六岁的男子与十二岁的阿四一般高。

这是骂不得的祖宗,莫名遭殃的男人憋气,瓮声瓮气回答:“我没过学馆试,不能下场。”

“这样啊,那你可得继续努力啊。”阿四咧嘴安慰,“没事,说不准后年就行了呢。”

阿四得意洋洋的表情在注意到窗外的谢大学士时凝固在脸上,迅速收敛嘲笑,坐回自己处于正中央的宝座,温习文章。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阿四在农庄上耗费的时间多,学识难免就落下。奈何阿四大言不惭地在谢大学士面前夸口自己两手都能抓,上回写出的文章好险没让谢大学士骂出声来,多亏是老裴相从中斡旋。

今天可没这样的好运气了。

阿四还想往农庄跑,这一顿来自谢大学士的关爱是少不了的。

阿四好不容易从谢大学士手下跑出来, 立刻赶往甘露殿,她得尽快得到皇帝的许可,然后再一次往农庄方向进发!

无论如何, 突然要求一个做了大半年实业的孩子全身心投入到学习当中是极为残酷的。

这种不人道的行为理应受到谴责!并且, 阿四预备发动家长作为反抗的先锋。

然而,阿四低估了这个时代师傅的地位, 她对谢大学士的不满与怨念刚刚冒出一个火苗, 就被皇帝迅速地用奏疏为借口掩盖下去。皇帝一边叫宫人去传唤偏殿等待的大员, 一边冲阿四为难道:“唉, 冬日总有地方受灾,阿四最近也不要离宫比较好, 待到开春, 送一送玄璧再出门吧。”

毕竟是打小相识的人, 闵大将军又在,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我知道了,我到时候会记得去送的。”阿四勉为其难地接受这个借口, 而后一面茫然地被冬婳亲飞快地送出门。

冬婳笑得含蓄:“四娘呀,谢相比你要早一点儿来,陛下也不好做。”

阿四为这个可怕消息感到震动:“怎么会!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和旧年一样出门玩儿?”

“大概……”冬婳用两指比划出一个不大不小的距离, “陛下说是开春,大约就是三月初吧。”

阿四一个头两个大, 知道冬婳做不了主也不会为这点小事骗她。阿四不能向无辜人撒气,于是晚上挑灯夜读写了一篇文章,由宫人第二日转交给谢大学士,满篇洋洋洒洒千字余, 缩在一处只问一句:世家日渐庞大,如毒瘤蛀虫, 该当如何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