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2)

“是,寿登耄耋,富贵不可胜言。”孟乳母不叫阿四任何一句话落到空处,“四娘之高祖母赵国夫人3九十有七,太上皇至今矍铄,今上必定是万寿千岁,女寿随母,四娘肯定是长寿的。”

天一擦黑, 清思殿内的夜宴准时拉开序幕。大多数人都无心歌舞和美食,一心想看皇室和崔家热闹。

在场都是体面人,等尚且年轻气盛的公主们长大了, 今后十年八年的未必都能再看见这种热闹了。

阿四作为传言中的重要配角, 一心一意埋头苦吃,八卦就得放在吃饭后。

她还记得上辈子小时候妈妈太忙, 借住在姥姥家时饿得很快, 但姥姥家并不富裕, 三餐吃饱以外是没有多余的零嘴的, 她经常因为嘴馋四处摸东西吃,姥姥觉得女孩子不能吃的太胖总是说教。后来长大了, 她一直觉得要是小时候都能吃饱, 应该可以长得再高一些。

阿四观察比对过皇帝和几个姐姐的身高, 一个赛一个的出类拔萃,相信她这辈子只要吃够本,以后一定鹤立鸡群。

孟乳母为阿四夹菜的同时一心二用仔细挑选一道道送上来的热菜, 有孩童不能吃用的,送菜的宫人远在三丈外就接到乳母的眼风,安静地推到别人桌案上。姬赤华和姬宴平的桌案上因此比旁的人多了好几道特制的热菜。

吃着吃着, 阿四发觉自己跟前的菜色怎么要比隔壁姬宴平的少?

她盯着姬宴平桌上的炙羊肉移不开眼:“阿姊我想尝尝……”

姬宴平快速扫视左右,夹了一箸炙羊肉进碟子让宫人送到阿四跟前。然后她轻咳一声, 侧身避开孟夫人谴责的视线和左手边的姬赤华没话找话谈天:“二姊,今儿我那柄酥校书手作的月杖没了,你可得叫人去给我再带一柄回来。这次换个料子,上回那个不够结实。”

姬赤华听得挑眉:“是看上我哪柄月杖了吧, 既是见义勇为,就直说吧, 当我这个做阿姊的奖给你的。”

“哪个都成?”姬宴平听到这可来劲儿了,眼睛不住往后头宫人手里捧着的面雕纹饰、彩绘杖身的月杖,正是姬赤华今日手中用的那一杆,宝杖雕文,价值千金。

姬赤华顺着她的目光一望,失笑道:“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只是经此一夜宫中怕是难再开毬场,你可不能玩物丧志了。”

这是姬赤华的爱物,姬宴平也没想到能轻易地要到手。

“嗯嗯,谢谢阿姊。”姬宴平立刻叫宫人取过雕文宝杖,握在手里爱惜地抚摸,连餐饭时也不舍得放下。

歌舞一停歇,阿四刚吃个肚圆,临月郡主和崔家人的争执声就传到她的耳边。阿四就着宫人的手用沾湿的帕子擦擦嘴,津津有味地听起餐后故事。

噢,好像是崔家人在刚才从清思殿前高台转到清思殿内的过程中抽空去探望半死不活的崔郎了。人活确实还活着,也醒着,就是眼看着生命短暂,太医劝他珍惜光阴。委婉的医嘱差点把崔郎吓得去世,好险让太医给救回来了。

现在崔家人是来找临月郡主讨说法,老头铁青着脸,老夫人抹眼泪。多亏了临月郡主挂心崔郎伤势,主动要求和崔家人坐得近才没让全场的人看了笑话,但也差不离了。

因为阿四看见冬婳靠在向皇帝耳边禀告什么,皇帝已经往崔家人扎堆的地方看了。皇帝的动向牵扯所有人的心神,孟乳母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

孟乳母有阿四不清楚的消息渠道,她显然知道崔郎还没死,往阿四手里塞了个切好的林檎,笑眯眯地说:“等会儿争吵起来,四娘不要怕,只管吃果儿。”

阿四犹犹豫豫地啃了一口,咽下后问:“阿姊不会被惩罚吧?会像上次一样关在长安殿里学习吗?”

孟乳母眯着眼望冬婳向临月郡主的座位走去,笑意更深:“上次是圣上气三娘不知谨慎、有意磨一磨她的性子。这次若是结果好,三娘就无虞,若是有些差错,应当和上次差不离。”

“这样啊。”阿四悟了,犯错就被罚读书。

原来律法对于皇嗣来说约等于校规,只要不被开除,犯错基本上就是留校察看苟一段时间就轻轻放过。

冬婳带着脸色难看的临月郡主走到御阶下,皇帝等她拜后问:“朕听闻崔九于宫中责打于你,方才崔九族人似乎在逼问于你?若有委屈尽可说出,朕自当为你做主。”

“妾……”临月郡主既对崔九的无礼生怨,又不忍见其死,踌躇之下竟不能发一语。

“罢了,崔九何在?玉照和大郎呢?”皇帝早知她品性,也说不上失望,“叫他们上前来。”

冬婳躬身回答:“喏。”

玉照县主与兄长一并上前,正在偏殿等候的崔九也被抬上来,他背后的血肉模糊被药物和白绢覆盖,冷汗满身勉强穿了衣裳有个人样面圣。崔家人心霎时凉了,崔九身上这一套可不像是一时半会能够整理好的模样,背后必有人安排。

此人是敌非友。

阿四找回一点熟悉的感觉,在东宫旁听记下的一星半点儿串联起来,她转头看向傻乐的姬宴平和心平气静的姬赤华,忍不住对姬宴平留出一点同情。

姊妹四个,只有三姊啥都不知道。

皇帝再问:“午后之事,你们兄妹可有话说?该如何惩戒以儆效尤?”

不问崔九,可见皇帝对此事心中有数,辩无可辩。

端王男孙纳头就拜:“臣父无状,竟以下犯上掌掴郡公主,除杖责以外,臣以为当贬官、罚奉,静思其过。”

“哦?还有杖责?”皇帝微笑问玉照县主,“玉照,你认为呢?”

临月郡主想起下午母女间的谈话,握住玉照县主的手腕提醒:“玉照……”

玉照县主轻蹙眉,反手握住母亲的手,轻声安慰道:“阿娘莫怕,我在。”而后上前一步回答:“儿读大周律,知十恶之条,一曰谋反,二曰谋大逆,三曰谋叛,四曰谋恶逆,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义,十曰内乱1。儿母为宗室郡公主,高祖之后,与陛下有五族之亲,伤其体肤不敬之尤……”

“玉照!”临月郡主慌张地拉进女儿的手,“他是你……”

玉照县主高声打断临月郡主的话,挣脱她的手再拜:“儿以为当属十恶之八不睦,望陛下严惩不贷。”

不等临月郡主再说,皇帝先盛赞:“玉照果真是朕家女儿,孝心可嘉,非禽兽所属。”话锋一转看向端王男孙,“尔本姓从母,而今看来更愿从父,传令宗正,王孙不肖,削其宗籍。其父崔九,绞。都带下去吧。”宫人得令而去。

看着如受晴天霹雳的长男,临月郡主唇齿抖动说不出话来,当年她和崔九争吵于端王府生下长男,端王借机归姬姓,崔家也放出话去不承认这个孩子。这些年关系虽有缓和,崔家也有松口的意思,但此事一出,崔九能不能活都两说,更何况崔九的子嗣!

仅仅说错一句话,顷刻间,就从出入宫廷的王孙变成了庶民,朝廷命官化作死囚。

冬婳挥手,让宫人带着面如死灰的崔庶民离开清思殿。临月郡主终于反应过来,回身挡在孩子身前,祈求皇帝:“陛下,他是我的孩子啊!”

“朕为你张目,你却怏怏不乐。”皇帝看腻了这场戏码,摆手道:“既如此,随你意吧。褫夺临月郡主封号和爵位,与她孩子一并带下去吧。”宫人把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带离。

玉照县主既然敢先一步下手,就做好了失去一切准备,再拜谢:“谢陛下恩典。”

皇帝终于升起“端王府还能再传一代”的心思,笑道:“还未赏你,何必急着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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