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2/2)

就连卫国公府的产业,都是太子差人去关照,说不尽的麻烦事。

太子饮尽碗中梨汤,“这事你得做的仔细一些,不要伤了玄鸣和卫国公的声名。”

尤熙熙笑得开朗,“年纪大了,免不了赴黄泉的。”

阿四也拿了一块胡饼磨牙,味道和记忆里的饼干差不多。

因为阿四看起来实在很精神,所以今晚她并没有住在承欢殿,而是坐步辇回丹阳阁。这夜里,阿四才知道,原来孟乳母每日会在她睡着后,前往甘露殿向皇帝汇报她一日的起居。

目送乳母离开后,她抓住脚丫倒在锦褥里,有些漫无边际地想,自己的生活其实和太子今天说的怀山人有些相似,母爱来自很多个人,她有母亲也有妈妈。母亲给予她生命和立身之本,妈妈给予她无微不至的关照。

那孟妈妈和皇帝阿娘是不是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姊妹?

阿四被自己的设想逗笑了,笑着笑着,她突然意识到,能够让皇帝将自己的孩子全然交付的孟予,可能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掖庭罪人吗?

设身处地想一下,人到中年唯一的孩子要交给别人照顾。这个人就算不是血脉至亲,至少也要是心腹。

目前的时间点对阿四来说是晚睡,但对经常挑灯批阅奏疏的皇帝来说并不算什么,她以前也不是没有晚睡过,那孟妈妈为什么只有今天是在她醒着的时候去甘露殿?

她不记得孟妈妈和太子她们有所交流啊。

终于,阿四在睡着前明白了人生当中至关重要的道理,对于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去想,总归结果很快就会摆在她的面前的。

腊月初一的前一天,阿四特地早睡。

她深知婚礼这种事情肯定是热闹到了极点,不会给人清早睡觉的时间,一定是鼓乐奏响,人来人往。

结果,她一觉睡到了太阳高升,周围甚至比往常更安静。她问了宫人们才知道,原来婚礼是黄昏开始的,也不在宫里举办,地点选在了皇帝赐下的郡公府邸。

公子之称多是人口中戏称,皇帝既然认下了姬若水这个姬姓的血脉,自然要给他一点立身的实封。在赐婚的同时,另一道旨意也随之而来,即封姬若水为从二品江陵县公,并赐宅邸。

阿四的问题总是很多:“什么是从二品?从二品有多大?”

绣虎也是照猫画虎地复述,没法给阿四把这事简单讲明白,于是道:“我也说不清楚。”

旁边坐着的垂珠说:“应该和孟夫人一样大吧,我记得孟夫人也是从二品,是郡夫人。”

正巧孟乳母掀帘进来,笑道:“那还是不一样的,郡夫人虽有俸禄,却不比县公食邑一千五百户,食实封三百户1。若水公子是皇室血脉,我是不能与他相比较的。”

阿四和天下间的所有小孩一样擅长给长辈画饼,她说:“孟妈妈不要难过,等我长大了,也让你做郡公。”

孟乳母立刻笑得和吃到甜香胡饼似的:“能听到四娘这番话,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虽然又懂得了没用的新知识,但阿四终究没能去成婚礼。有皇帝在上,在她七岁之前,这座宫城是出不去的。

姬若水就这样安静地消失在阿四的生活里,婚礼之后他几乎不再出入宫廷。皇帝似乎彻底遗忘了他,就连守岁也没召见,仅仅允许尤熙熙入阁伴驾。

再听说他的消息,是在阿四与美人尤二郎一起在暖阁吃胡饼的时候。

宫里的闲人不多,谢有容从去年家宴那天起就逐渐减少了停留在丹阳阁的时间,阿四也没有主动去找他,两人的关系渐渐疏远。对于其中的弯弯绕绕,阿四很有自知之明,她敬畏威严的皇帝、信任慈爱的母亲,遵从皇帝母亲的决定是最好的道路。

既没了谢有容作伴,又不想和闵玄璧见面,三个阿姊各有各的忙碌,开春后阿四自然而然地就和另一个闲人尤二郎走近了。

尤二郎说,太医署的人告诉他,姬若水近来病了。

“病了?无缘无故怎么会生病?”阿四迟一步想起,姬若水是个体弱多病的人,据说他就是因此才逃过了和亲。

春寒料峭,尤二郎穿的厚实,雪白的毛边衬得他莹白如玉:“好像是母族那边,很多人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公子亲近的长辈也去世了。听太子的侍从说,外面的传言很难听。”

最亲近的长辈?

阿四迟疑地想,不会是那个赵老翁吧……亲娘的父亲,算起来确实是很亲近的长辈了。

她放下手里的胡饼,免得听到太震惊的东西噎到,然后才小声问:“什么传言啊?”

尤二郎犹豫地看了看左右,低头悄悄说:“据说这里的风俗多是在春夏婚嫁,腊月婚嫁有‘腊月娶妇不见姑’的禁忌,我也不懂这个,但她们都说是公子腊月娶尤将军,克死了母家人。”2

阿四听完大为震撼,脱口而出:“阿兄不是嫁出去的吗?原来是他娶尤阿姊?”

从两人的相处和皇帝的态度来看,应该是以尤熙熙为主导,不会是赵家的人为了面子在扯白吧?3

尤二郎也不理解,但他不理解的是婚嫁本身:“情人间再喜欢,也不该剥夺对方和家人在一起生活的机会,偶尔留宿就好了,为什么都搬出去了呢?公子的长辈是因为家人的离开难过去世的吗?”

一大一小两个人陷入各自的深思。

阿四率先回过神来,她对尤熙熙克死赵家人这件事不感到奇怪,这事都不能用“克”,该用“谋”。

她好奇的是:“赵家死了几口人啊?怎么死的?”

尤二郎再次环顾四周,用比蚊虫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回答:“好像是公子的阿翁和阿舅都没了,听说是年宴上的陈酿拿错了,将药用的毒蛇酒到上来,一屋子人倒下大半,只救回来几个。母辈用的是另一道酒,因此幸存。”

“嚯,真可怕。”阿四后仰倒在绳床靠背上。

下了多少药啊,一口就倒。

尤二郎也觉得奇怪,自我说服道:“我明明记得毒蛇酒少喝一些是无碍身体的,可能是鼎都的蛇毒性更强吧。”

阿四默默想:在郊外想找出比深山中的蛇毒性更强的应该不容易,但毒药肯定是鼎都多得多。

尤二郎神情郁郁:“本来想在上巳节见公子一面的,现在他要守孝一年,又生病,大概是不能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