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绵久心知情缘深重难以得偿,一直都在勤恳修炼,又花了两百年的时间勉强到了开阳境。
但直到一日,秦将雨在人世间善缘行满,骤被点了神职,唤她登上天阶复命。
秦绵久闭关出来得知消息时,师祖已经先行动身,早早去了虹陵更西处。
可想冲到天阶上见她最后一面,至少也要玉衡以上的道行,否则一脚踏在天阶上就会魂飞魄散,直奔往生。
提到这里,胡丰玉才露出含悲笑容。
“他长跪在我洞府之前,哀求我帮他一次。”
“只要见他师祖最后一面,他一定会自断情缘,今后报恩百倍,潜心修道。”
“一前一后,仅仅是借一个时辰,去往便还。”
胡丰玉一直记得,那是很深很大的一场烈雨。
淋得秦绵久好似乱雨里的一粒沙,渺小卑微到尽处。
此刻的他已经亡妻数百年,同样也情深义重,深知痛情之苦。
一来二去,动了恻隐的悲怜之心。
宫雾怔怔听着,此刻才知道七情六欲会毁人到这般境地。
难怪从前修道者第一要事就是斩情断欲,不仅仅是爱恨,连旁的也一并断掉。
“你……给自己换了颗鹿心,把道行功力都借给了他?”
胡丰玉眼神晦暗地嗯了一声。
他和秦绵久,都低估了人的贪欲。
事实上,秦绵久得了狐心以后第一时间赶去仙阶,连登数阶直至修为撑不住了,仅仅才瞥见千重流云上师祖消失的袍角。
在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这辈子都缘分断尽。
再后来,连秦绵久自己都会忍不住想,师祖是不是早早发觉了诸般端倪,所以连对他的最后告别都没有一声。
可至少在那一刻,秦绵久第一次感受到拥有磅礴道行的日子。
他的心脏前所未有的强劲沉稳,周身灵气更是源源不断,充沛到用之不竭。
那是比秦将雨还要强悍的一颗仙心,他仅仅只能用一个时辰。
“所以……”
“所以,”胡丰玉轻描淡写道:“他设法把我骗去伏州,以血仇相报。”
说到这里,他意欲停顿,略去诸多细节饮了半杯冷茶,敲了敲窗框。
“到哪里了?”
“已是入段秦关!”马车夫高声道:“宗主,我都能瞧见登仙阶了!”
狐狸祖宗看向宫雾,笑意温和。
“恩人,你要不要走下马车,亲自看一眼天阶的样子?”
高高山上, 胡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这一路马车如履平地,行得很是稳健,她都没有察觉马车已行至山巅。
此处乃是中原腹地, 并非入了北关。
可哪怕是在这里, 也能遥遥望见天阶的痕迹。
宫雾下车时有些沉不住心态,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置身于茂密杏林里, 一眼看见开天际尽头的熠熠金光。
如果没有灵视, 哪怕她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 也绝不会看见碧蓝天空上有任何痕迹。
可是她真的看见了。
自正北方向的云霞深处,一阶一阶走向高空的,落日熔金般的长阶。
她距离北方还太远了,看不清台阶的分线轮廓,可也足够看到澄金轮廓, 以及它贯穿云霄直至三十六重天的惊鸿一面。
那是万物长生的通路, 更是千万修道之人的最终向往。
成仙。
那长阶竟然在中原都能瞥见金痕, 倘若是亲临阶前, 又将是何等的震撼!
仅仅一瞥,像是连周身血液都燃烧起来,看得她为之屏息。
无数渴望涌出心际, 让人前所未有的虔诚。
那可是天阶。
那是所有人都梦想步步登仙的天阶!!
不知什么时候, 胡丰玉被马车夫搀扶着上了轮椅,坐在她身后静静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