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昀道:“没什么。”
容嬅立刻恼了:“你倒是说呀,我最讨厌你这幅故弄玄虚的鬼样子。”
景昀蹙眉道:“只是一点未经验证的猜测,既然你想听,告诉你也未尝不可——我原本以为,这只是魔族针对道门年轻弟子的一场伏杀,但如果幽夜君——如果真是那位幽夜君亲自前来,所图难道会仅止于此吗?”
容嬅养成了抬杠的习惯,习惯性开口就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又戛然而止。
是啊。
纵然社稷图中汇集了道门绝大部分优秀的年轻一代,除掉他们便相当于断绝了人族之后数百年的未来,但事实上,无论人也好、魔也罢,终究还是活在当下的。
那些年轻弟子固然是人族的未来,但幽夜君这样的大人物,何尝不是魔族的现在?玄真道尊修为冠绝世间,也不曾亲自去魔族深入重围,只为杀掉魔族下一代精锐。
断绝敌手数百年的未来,听上去当然极为美好,值得为此付出极大的代价。但如果为此要拿本族的现在去冒险,那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即使最不成器的商家子弟,也不会昏了头做出这种买卖。
除非对魔族来说,社稷图中有极大的诱惑,这诱惑甚至大到了能打动幽夜君的地步。
社稷图中机缘宝物虽多,但那是对于普通修行者而言。在人族与魔族的顶级强者眼里,并无太大的诱惑。
除了上清宗留下的机缘宝物,社稷图中最珍贵的是什么?
容嬅的面色忽然变得极为难看。
“你是说,魔族是冲着我上清宗历代祖师的神识来的?”
郁郁葱葱的山林中,黑衣小女孩正在行走。
她的身形很娇小,走起来自然也不会很快。然而不知为什么,只是眨眼之间,她就从连绵起伏的山林的一端来到了另一端。
她的面容很清稚,一望而知尚未长成,还是个小女孩,然而当她负手前行时,那娇小的身体里,却涌动着令人望而生畏的、鲸吞天地的气势。
小女孩身后跟着三个人,都披着漆黑的袍子,头戴兜帽,亦步亦趋。
这三个人走在一起,看上去很古怪。
一个书生、一个贵妇、一个士卒。
那名贵妇十分美丽,漆黑的衣袍下传来珠翠相击的清脆声响,眉眼妩媚动人、风情无限,顾盼时神采飞扬,只一眼便能令人心荡神驰。
士卒穿着一件锈迹斑斑的盔甲,半低着头,神情谦卑。
那名书生最奇怪。
他手里捧着一本书,一边向前走,一边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册,口中念念有词。哪怕行走在起伏不平的山林间,他也始终没有抬起头,却依然保持着平稳前行。
小女孩终于停下了脚步。
贵妇和士卒同时立定,恭谨地立在小女孩不远处。
书生低着头,细声细气道:“亢。”
亢是二十八星宿中的一颗星星,极北冰原多黑夜,因此魔族常常用星宿来指代方位。
小女孩没有说话,一股极其凛冽的威势从她娇小的身体中爆发开来。
书生踉跄一步,跪倒吐了口血。
贵妇和士卒同时屏住呼吸,竭力压制住内心涌起的恐惧,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书生跪倒在地,抹去唇角乳白色的血,细声道:“殿下恕罪。”
他甚至不敢为自己辩驳半句。
因为幽夜君的愤怒并非没有道理。
他们花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在社稷图中寻找那几处秘境的位置,却连续扑了两次空,浪费了至为宝贵的时间,这怎能不令幽夜君愤怒?
越缺少什么,就越害怕失去什么。这个道理对人族、妖族、魔族来说,都是一样的。
幽夜君最缺少时间。
所以她最不能容忍自己浪费掉宝贵的时间。
片刻之后,书生感觉头顶那沉重如山的威压松缓了半分,连忙自觉地爬了起来,拜谢道:“殿下宽宏。”
“我不宽宏。”幽夜君道。
她的声音像她的外表一样,隐隐带着稚气,说出来的话却与之截然不符:“如果再找不到,我就先吃了你。”
话中并无多余的情绪,更没有什么责怪与恼怒的意味,只是毫无情绪的、平淡的陈述。
但正因如此,才最令人恐惧。
因为谁都能听出来,她不是在虚言恐吓,而是真的会这么做。
社稷图究竟有多大?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恐怕就连社稷图真正的主人,上清宗历任宗主都未必能给出一个清晰的回答。不过所有人都知道,社稷图确实很大,大到收揽天下奇景而犹有余裕。
慕容灼还记得,自己进入社稷图之前,是预备将它当做一个风景名胜,四处赏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