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华阳楼外的修行者只是埋伏,却没有进一步行动了。
因为他们之中,没有一个能做主的人。
华阳楼中只是疑似发生了变故,谁都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文老夫人的亲信们既不能直接闯进楼中,又不敢轻易通报天端文氏的其他主子,只能保持这种僵持的状态。
但这僵持不会持续太久,最多到天亮之后,事态一定会发生变化。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大约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中,景昀必须主动扭转局势。
朝阳馆固然阵法重重,景昀和慕容灼脱身离开却不难。但天端文氏抓捕活人试炼邪法,又意图炼化江雪溪神魂碎片,罪行深重,她们走后,天端文氏一定会收拾残局湮灭证据,即使她们立刻通报齐州分殿赶至此处,怕是也来不及了。
哪怕景昀和慕容灼杀了文老夫人再离开,文家其他知情者却能将罪行推卸殆尽,她们反而会成为文氏口中杀害文老夫人的罪人。
这样想来,饶是景昀,都觉得心有不甘。
她凝眉思忖片刻,心中有了计较。
吱呀。
外间的门开了,极轻的脚步声响起。
文夫人郑道容梦中惊醒,只听文娘子来到床前低声道:“夫人,小姐烧起来了。”
郑道容立即清醒过来,撑起身体皱眉问:“请大夫了吗?”
文娘子道:“奴婢派人出府去请了。”
天端文氏府中有自己供奉的医修,原本是用不着到外面请的,但因为邓正君‘病倒’的缘故,文老夫人心急如焚,把府里的医修全调到朝阳馆去了。
郑道容道:“烧得严重吗?”
文娘子有些心疼:“小姐烧得小脸都红了。”
修行者身体健壮远胜常人,轻易不会生病。一旦病倒,也就不是普通大夫能治的了,需要医修来看。
郑道容闻言躺不住了,匆匆忙忙披衣而起,赶过去看文鸢。
她前日晚上打了女儿一巴掌,说不心疼是假的。母女二人都是强硬脾气,谁都不肯轻易低头,但现在听说女儿病了,郑道容哪里还有心思置气,赶紧过去查看情况,又问:“老爷呢,叫他过去。”
文大老爷修为比她高,过去坐镇郑道容也更放心。
文鸢果然烧得脸色通红,郑道容一探灵脉,发觉女儿体内灵力都乱了,灵力在灵脉中左冲右突,蜷着身体缩在锦被中,脸上满是痛苦。
她连忙在床畔坐下,把文鸢抱在怀里,为她细细梳理灵脉,压住体内冲突的灵气,又抬头问文娘子:“老爷呢?”
文娘子微露犹豫,郑道容已经柳眉倒竖:“他人呢?”
文娘子道:“老爷过朝阳馆那边去了。”
听闻此言,郑道容狐疑地拧起眉:“大半夜过去?”
她一句“老头子是不是要死了”还没来得及出口,文娘子抢先开口,堵住了郑道容大逆不道的言论,文娘子道:“据老爷院里的亲信说,是老夫人身边的亲信文繁亲自来传的,好像是出了大事。”
郑道容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不会老头真要死了吧。
那到底是她夫君的父亲,她女儿的祖父,待文鸢也温和,郑道容并不盼着他死。闻言缓和了神色:“怎么回事?”
文娘子摇头表示不知。
所幸府外的大夫来的很快,郑道容心高气傲,其实不大看得上外面那些末流医修,但女儿病着,也顾不得挑三拣四了。等大夫探完文鸢的灵脉,立刻急急忙忙发问:“鸢儿这是怎么了?”
大夫沉吟片刻,只说文鸢是心病引起的心魔——这话里的心魔并不是走火入魔的意思,医修多以心魔泛指心绪不稳、心境动荡过甚的情况,又因心魔引得灵力不稳。
文鸢的病,实际上是因为景昀对她用了摄魂术,文鸢自己的心思又烦乱,二者加在一起引起的。
郑道容却觉得是他们夫妇那一番斥责的缘故,心中十分后悔,拍抚着文鸢的背,好不容易见文鸢睡得安静了些,不再面露痛苦之色,忽而听到院外吵嚷起来,大为恼怒,压低声音道:“是谁这般没规矩。”
文娘子说:“是大娘子从院前过,看那方向,是去朝阳馆的。”
大娘子是文老夫人的第二个孩子,文大老爷的妹妹,性格刚硬雷厉风行。文老夫人并没拿这个女儿出去联姻,给她娶了夫婿回来,现下大娘子也掌管着一部分事务。
郑道容和大娘子并不对付。
放在往常,她该恼怒起来,但这一次,郑道容看了看房门外的夜色,蹙起了眉,招手叫了个侍女过来:“你去朝阳馆外看看。”
文娘子低声道:“老正君怕是真的不好了。”
侍女领命,出了院门,匆匆往朝阳馆的方向走去。
她身后不远处,另一个蹑手蹑脚的身影小心翼翼跟了上去,黑暗里露出一张苍白清秀的小脸。
正是文妙。
朝阳馆外此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景昀猜的没错,炼化拂微真人神魂一事,只有文老夫人和邓正君夫妇二人知道。但抓捕活人修炼邪法一事,却是由文大老爷亲自主持的。
文大老爷从睡梦中被惊动,得知朝阳馆有歹人潜入,母亲落入他人之手,顿时脑子嗡嗡作响。
他匆匆赶到朝阳馆前,离得老远就听见朝阳馆中混乱不堪,而华阳楼灯火通明,心里暗叫糟糕,文氏其他人都要被惊动了。
和其他人不同,文大老爷知道朝阳馆中有见不得人的事,一时间脑门上连汗都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