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是由许多人的执念孕育而成的,这十八名惨死的工匠最大的执念是背叛和惨死,至于从洞府中取出的宝物反而不重要了,记不得也属正常。
面前这只垂死的念,唯一记得的只有刻骨的仇恨,和死时的痛苦。
景昀有短暂的恍神。
天地秩序不许念手染鲜血,为什么又要保留它死时的仇恨和痛苦呢?
慕容灼插话:“你是什么时候诞生的?”
‘赵璟’幽幽地道:“不知道,我们在山洞里游荡了很久,直到三年前,有个年轻的公子哥带着人,把封土炸开了一角。”
他的脸上浮现出很复杂的情绪,既仇恨又快意,于是不需要他多说,慕容灼就明白,那是真正的赵公子。
“等我出去之后,才发现我们的仇已经报了一半,那些狼心狗肺的畜生自己闹起了内讧,只剩下一个赵大虎还活在这世上。”‘赵璟’牵动嘴角,想撑起身体。
慕容灼默默拂袖,凭空招来一缕风托了他一把,让‘赵璟’得以歪歪斜斜坐起来。
这只念终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他凝望着躺在地上的赵华,看着仇人即将在他们曾经惨死的地方咽气,仿佛心愿已经了了。于是他的生气更快的流逝,像是一具坐起来的尸体。
景昀又问了他几个问题,‘赵璟’答了两个,忽然道:“上面那个洞府的主人,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吧。”
景昀眉梢微扬,并未回答。
‘赵璟’也不在意,只说:“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两个问题。”景昀淡淡道,“第一,赵大虎他们选择了背叛,把你们封死在了山道里,他们是怎么做到的;第二,杻阳宗搬走了洞府中绝大多数宝物,但后来道殿清扫杻阳宗时并没有发现,那些东西到哪里去了?”
她根本没有指望‘赵璟’能回答她的问题,这两个问题背后明显藏着更深的秘密。景昀觉得,自己可以从赵大虎口中得到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但第二个问题,或许没有人能解答了。
然而‘赵璟’却说:“我知道,这两个问题是同一个答案。”
景昀一怔,慕容灼面露愕然。
‘赵璟’说:“因为赵大虎勾结杻阳宗。”
据‘赵璟’说,三十年前杻阳宗偶然发现了这个洞府的存在,决定秘密开凿密道。在杻阳宗中,同样也有知情者生出了别的心思。
那个人和赵大虎他们达成了合作,赵大虎为他偷出去一样东西,而那个人在赵大虎他们逃出山洞之后,立刻出手封死了通向山体之外的道路。
‘赵璟’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它假扮赵璟回到赵家。起初赵华只是产生疑心,并不能断定自己的儿子真的被调换了。‘赵璟’利用自己的身份,打探出了很多消息。
但也正是因为他打探了这些消息,所以赵华发现端倪,猜出了他有问题。否则‘赵璟’根本不需要和赵华艰难搏斗这么久,早在进入山洞之后就可以取他性命。
和赵华合作的那个人在杻阳宗彻底分崩离析之后,神不知鬼不觉拿走了拂微真人的收藏。而后赵华能迅速发家,说不准和那个人的帮助也有些关系。
那个人到底是谁?
‘赵璟’摇头。
三人目光一同投向地上僵成木偶的赵华,慕容灼催促道:“你先放开他。”
‘赵璟’筋疲力尽地点了点头。
然而‘赵璟’一撤掉对赵华的控制,地上的赵华忽然像砧板上的鱼,开始剧烈挣扎。
慕容灼下意识去看‘赵璟’,却见‘赵璟’也一脸愕然。
景昀面色微变,凌空一抓,气流化作无形的手,硬生生扼住了赵华的下颌。
但已经来不及了。
血从赵华的嘴角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他双眼圆睁,朝外呛出一大口血。
——只在这顷刻之间,只在‘赵璟’解除了控制的这一刻,赵华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景昀一指点在赵华眉心,却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赵华眼底的光芒迅速暗淡,像一盏被风吹灭了的烛火。
他死了。
慕容灼声调都变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差一点转头去问‘赵璟’,然而只要一想,就知道赵璟根本没有必要在此时突然杀了赵华。
但慕容灼是决不相信赵华会突然咬舌自尽的。
‘赵璟’解开控制,下一秒赵华咬舌自尽,这中间没有片刻犹豫和停顿,快到连景昀都没能阻止,这根本不是靠着决心和意志能办到的事。
她三步并做两步跨过去,蹲在景昀身边。
景昀面色冷然,她并未收起按在赵华眉心的手指,反而朝着赵华眉心注入了一丝灵力,似是在探寻什么。
很快,景昀收回手,只见赵华唇角缓缓浮现出一个朱红的圆点。那一点很小,如果不仔细看,恐怕会把它当成一颗朱砂痣。
“这是什么?”
景昀淡红色的唇角抿起:“口舌契。”
口舌契顾名思义,以心头血为系起誓立契。只要立下契约,一旦立契者准备破誓说出口舌契中的内容,就会遭到反噬。
这种契约反噬力度极大,却始终没有被道殿列入禁用术法,一是因为知晓者很少,近乎失传;二是因为步骤繁琐,且立契者起誓时必须出自本心,如果有半点勉强,都无法结成契约。
——赵华曾经对‘那个人’诚心诚意地立下了口舌契,一旦开口就会遭到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