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裴砚和谢玄烨一道来了御花园,下了早朝后,谢玄烨就未离开,适才正在殿中与裴砚商议朝政,内侍就匆匆跑过来了。
裴砚闻言哈哈大笑,对谢玄烨道:“朕那皇叔只会拿刀杀人,哪会陪人作诗作画,慕之,咱们去瞧瞧。”
谢玄烨和裴砚在凉亭下落座,临渊王虽看不惯谢玄烨,却也只能陪着笑脸,在一旁听着他们这些士族子弟与人侃侃而谈。
他只能在心里暗骂。
谢玄烨对于沈千倾并不陌生。
他的私藏里,便有他的画作。
沈千倾虽也听过谢氏三公子的名讳,知他不止在朝中有所作为,还是建康士族公子之首,被人称为江左才子。
可他为人倨傲,在书画一事上向来追求完美。
未曾见过谢玄烨的书画之前,他对谢玄烨的声望不予可否。
不过,他此次前来南朝,也是为了交流文化。
与裴砚和谢玄烨在凉亭里探讨许久后,他看向谢玄烨:“常听闻谢三公子才华横溢,名动江左的江老先生还是公子的老师,不知可否瞧上一眼谢三公子的画作?”
谢玄烨对他颔首,神色谦谨道:“世人所言,多夸大其词,不及老师万一,晚些时候我让人送去先生居所,还望先生指点一二。”
谢玄烨太过谦逊,裴砚在一旁笑道:“慕之,朕记得去岁去你府上,在你书房里见过一副寒江泛舟图,可谓是惟妙惟肖,看的朕不觉入了那景中,甚至心生惆怅。”
裴砚看向沈千倾:“作画引情,那副寒江泛舟图,虽寥寥几笔,简单勾勒,却引人入胜,勾人心绪。”
未等沈千倾应话,谢玄烨开口道:“陛下谬赞臣了,那幅画不过是闲暇时随手而作,不值得一提。”
君臣二人,如此言说,倒让沈千倾起了好奇心,对谢玄烨道:“既然你们陛下如此称赞,不知可有幸随谢三公子去府上瞧上一眼?”
谢玄烨眸底闪过一抹不可察的情绪,薄唇勾笑,神色平和道:“自是可以。”
——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至谢府大院门前,谢玄烨和沈千倾进了朝暮院,沈千倾开口道:“老夫来之前,忠勇侯曾拖老夫问候谢三公子。”他话落,往谢玄烨手中塞了一封书信。
谢玄烨收进袖中,语气平和:“忠勇侯可好?”
沈千倾:“都好,都好。”
二人进了书房,沈千倾将忠勇侯的口信与谢玄烨简单言语一二后,在谢玄烨的书房里四下瞧了瞧。
他此来,不止是为了忠勇侯的事,当真是要来瞧裴砚说的那幅画,可这书房内,略显空荡,何处有画啊。
谢玄烨吩咐浮生:“把那副寒江泛舟图取来。”
片刻后,浮生从库房里将书画取来放在书案上,小心翼翼的铺展开,沈千倾对于这幅画虽有好奇,却并不相信真有裴砚所说那般传神勾绪。
可当画作在他面前铺展而开,他本是坐在软椅上,立时站起了身,神色认真的凝视着眼前的画作。
把浮生给吓了一跳。
谢玄烨示意浮生先出去。
沈千倾凝着画作失神了好一会儿,才又落座对谢玄烨道:“失礼了。”他一个已过知天命之年的人,如此之态,着实是有些没收住。
他的神色,谢玄烨观的一清二楚,他抬起修长的指节,就要将画作给卷起,被沈千倾抬手给按下,他看了谢玄烨一眼,问道:“这幅画谢三公子可否送与老夫?”
谢玄烨冷白指节顿住,对他轻笑:“此画我已许了别人,怕是无幸再送给沈老先生了。”沈千倾按在画作上的手依旧不松。
默了片刻,他神色凝重与谢玄烨道:“不瞒谢三公子,这幅画让老夫想起了收过的唯一一个学生。”
“她生来聪敏,有作画的天赋,五岁的时候就一画名动邺城,当时我本已立了不收徒的誓,却例外收了她为学生。”
他很是伤感,回忆道:“她虽有作画天赋,却是自幼被宠坏了,性情骄纵,不服管教,没少被我训斥。”
“只可惜,她已不在人世。”沈千倾笑了笑:“谢三公子,你的这幅画很有她的作画风格,若是她还在,与你可为好友。”
谢玄烨听他说着这些,眸光微敛,不置可否。
此刻,博古书架后的地道出口处,两个小脑袋冒了出来,谢如闻本是要直接走进来的,可她听到哥哥书房里有客人。
她就在木梯上站着,透过书架的隔缝往外瞧,此时,沈千倾正对着她这边,她眸光直直,神色微凝。
似是失了神,口中喃喃道:“老师——”
谢如闻昨日叮嘱了浮生, 定要劝他家公子用药。
可她知道,哥哥若是不愿用,浮生又如何能劝住他?
今儿一早, 她就让绿竹拉响了铜铃,一刻钟后, 并未见无念从地道中走出, 她就自己来了竹林,将至午时的时候。
无念从地道里走出来, 谢如闻问他:“哥哥在书房吗?”
无念回话:“公子下了早朝后还未回来,”他抬眸瞧了眼时辰:“不过,应是快回了,十五娘可是有急事?”
谢如闻对他‘嗯’了声:“有事。”她抬手给无念指了指:“我要进地道, 去见哥哥,亲自与他说。”
无念:“……十五娘, 公子说了, 不许你私自进地道。”
这条由谢府通往揽月苑的地道,入口在谢玄烨的书房,有曲老先生的机关把守, 一般人进不去, 出口处亦然。
若没有无念手中的玉牌,是打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