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然婕垂着眼,眼睫在光下打出错乱的影子,
她说,“如果我过得不好能让你好受一点,那我告诉你,我过得很不好,每一天都不开心。”
周之衷瞳仁一颤,像是有什么东西扎进去,刺痛得厉害。
贺然婕跟周之衷是有过一个孩子的。
但不足三个月,那个孩子就死在她子宫里,从此那里就不能再有孩子了。
这些年贺然婕一直在想,为什么会这样?
可能从一开始她就错了,她不应该因为自己的执念,在明知道周之衷不愿意的情况下,还跟他结婚。
那个孩子是替她的任性和固执买了单。
贺然婕很讨厌过去的自己,没有她,周之衷可能已经娶了华安穗。
所以华安穗恨她是应该的。
贺然婕蹲到华安穗面前,把那只掉落的胸针,重新别到华安穗的衣服上,再一次说,“对不起。”
华安穗看着贺然婕。
这样的距离,她终于看清了贺然婕眼底那团漆黑得化不开的东西是什么,心很尖锐地扯了一下。
华安穗今天过来,是为了让周之衷跟贺然婕不痛快。
可看见贺然婕这样,她又忍不住感到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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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然婕站起来,转身看向周之衷。
气氛在这一刻微妙起来,所有人都感觉得到,呼吸下意识放轻。
华安穗的出现,彻底碾碎贺然婕跟周之衷之间粉饰的平静。
在贺然婕看来那瞬,周之衷身体无比僵硬,罕见地露出无措。
秦诗瑶猛地攥住沈亭州的手,激动与紧张并存,“要来了要来了。”
沈亭州面色有些许扭曲:要骨折了要骨折了。
“回家再说吧。”
“我们离婚吧。”
周之衷跟贺然婕的声音一同响起。
一直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剑落下来,周之衷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恐慌。
有很长一段时间,周之衷是喜欢华安穗的。
喜欢她学的专业、喜欢她开明的父母,喜欢她在和睦家庭之下养出来的平静内心。
这些都是周之衷没有的。
与其说喜欢华安穗这个人,不如说他喜欢对方给他的那种感觉。
他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却有一个掌控欲极强的父亲,人生的每一步都必须要按照对方的规划。
周之衷厌恶这种生活,厌恶自己的父亲。
他跟父亲彻底闹翻,是对方逼走华安穗,还拿华安穗一家人要挟他跟贺然婕结婚。
那一刻他对这个世界,对他的父亲彻底失望。
婚后他做各种荒唐事,放任自己一点点烂掉。
第四年的时候,有一个女人说怀了他的孩子,事情闹得很大,那天周之衷还是回了家。
他以为贺然婕躲在哪个角落,随时冲出来捅他一刀,他都做好准备去医院待几个月。
但对方没有,只是问他孩子是不是他。
贺然婕不知道,她看过来的眼神有多悲伤。
周之衷根本不敢跟她的对视,不敢在这个家待着,也不敢去想她守在这个房子等他回来的样子。
他是希望贺然婕下手再狠一些,因为疼痛是他唯一减轻负罪感的途径。
他是要烂掉的人。
他要他父亲看着他一点点毁灭,让当初抱有的期望最后全都化成失望。
但贺然婕总是用这样的眼睛看着他,拽着他对世间最后一点留念,死死地,不肯放手。
最后他还是把原来想说的答案咽下,告诉她,那个孩子不是他的。
贺然婕相信了他,那晚之后,周之衷不再夜不归宿。
他们过了一段平静和睦的生活。
可贺然婕没有多开心,她总是病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